《雁飞残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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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飞残月天-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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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几个少年彻骨生痛。

“这小杂种敢下狠手!”挨了他拳头的孩子哇哇大叫。群童气势汹汹,竟舍了余孤天,拳脚全向卓南雁招呼过来,边打边骂:“打死这小残废!”“不能文不能武的小废物留着也没什么用,打死算了!”

卓南雁初时听他们喊自己“小杂种”之时已是心下发恼,待听他们骂自己“小残废”、“小废物”时,心中更是火辣辣的痛:“原来我在旁人眼中不过是难成一事的废物!生不如死的残废!”蓦地一股怒气自心底直窜起来,口中乱叫道:“我卓南雁不是废物,我不是残废!”悲愤之下,双臂疾抡,不管不顾地乱打乱劈。

可是打他的孩子却都练武经年,出拳飞腿颇有章法。一片混乱中有个少年下拳狠辣,劈头一拳,竟打得卓南雁鼻血长流。跟着他眼睛上也挨了一巴掌,双目难以视物,卓南雁身子摇摇欲坠,却兀自叫喊不休地挥拳乱打。

正闹得不可开交,忽听得有人一声断喝:“住手!”卓南雁勉力将眼睛睁开一线,却瞧见林逸虹带着林霜月正如风赶来。群童眼见情形不好,一声轰叫,四散逃逸。卓南雁陡觉四肢无力,眼前一黑,便软倒在地。

过了不知多久,卓南雁再睁开眼,才见自己已经躺在一张温暖的屋中。对面朦朦胧胧地却现出一张嫩白娟秀的少妇脸庞,双眉弯弯,满目关切。卓南雁骤然见到那美妇眼中慈祥柔和的目光,不由心中一暖,自己常在梦中见到的母亲,不就是依稀这个样子么?他迷迷糊糊如在梦中,轻轻叫了一声:“娘——”

那夫人听了他的叫声,温然一笑,道:“好孩子,你可醒了!”声音温和无比,卓南雁一生之中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慈爱亲切的声音,刹时觉得心中满腹委屈要向她倾诉,忽然坐起,一下扎入那夫人怀中,放声哭道:“娘,娘,雁儿可找到你了……这么些年您为什么不来找我!”

那夫人微微叹息:“这苦命的孩子!”伸手缓缓抚着他的头发。卓南雁只觉那手出奇的温暖,登时如在梦中,本来极好强的一个人,这时泪水却止不住的流淌了下来。

哭了几声,却听有人轻声哼道:“还总说自己是大丈夫呢,竟小孩子一样的哭起鼻子来了!”卓南雁抬起头,却见身边那人双瞳闪亮,顾盼生姿,正是林霜月。

他微微一惊,立时从半梦半醒中明白过来,身子一挣,急忙坐起,红着脸瞧着那美妇,道:“原来是林……林婶婶,南雁适才无礼了!”这美妇正是林霜月的母亲。

林夫人倒一笑:“你的事你林叔叔早跟我说了。没爹没娘好可怜的孩子,往后林婶婶就是你的娘,有什么失礼不失礼的!”卓南雁却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爹爹已经重重处罚那几个带头打人的坏小子。瞧你弄的,眼睛也肿了,衣服也撕得不能穿了!”林霜月却开口埋怨起他来,这小丫头一说起来就滔滔不绝,“你也真是的,又不会武,一个人跟他们一堆人胡打什么?”卓南雁唔了一声,扬起头来,道:“他们欺负余小弟!欺他是个哑巴,我瞧在眼里,看不过去!”这时翻身坐起,才觉得脏腑不痛,好在身上只受了些皮肉之伤。

“你倒够义气,”林霜月看了他一眼,嗔道,“我远远地瞧着你,自己腹背受敌还拼力护着余孤天呢!其实你身上有病,又何苦强自出头,替旁人打仗?”这最后一句话本是出自好心的埋怨,但不知怎地卓南雁听在耳内,心里却是万分刺痛。他忽然想到自己曾跟这小丫头斗了一路的口,她是个无论文武,都在教中出类拔萃的顶尖人物,是个师长喜爱、同窗羡慕、父母呵护的公主一般骄傲的人物。在她眼中,自己必然就是一个毫无用处的病人废物。

想到这里,他霍地挺身而起,怒道:“我就是个百无一用的废人!我这废人要怎样就怎样,用不着你们管,更不用你假惺惺的来可怜!”忽然想到自己身负大仇,却无能为力,霎时心中凄苦,两行清泪刷的滑下。他不愿给林霜月瞧见自己流泪,一扭头转身奔出。

“卓南雁——”林霜月和林夫人齐齐叫他,他却不应,低了头越跑越快。林霜月愣在屋中,望着他那瘦削而倔犟的背影渐去渐远,忽然心中好生后悔。

卓南雁一口气奔回藏剑阁,正瞧见余孤天一个人灰头土脸地坐在院子里发呆。眼见他奔进来,余孤天才翻身站起,迎了上来。卓南雁心中依然满腔憋闷,忽然抓住他的双臂,叫道:“天小弟,你说,我……我是个废人么,我是个废人么?”

余孤天见他如此,也不禁一阵难过,连连摇头,心下却也思潮起伏:“这卓南雁对我真好,只是他若是知道了我的身世,只怕会头一个挥剑杀了我!嘿,我还得在这野岛上跟这些魔子魔孙装聋作哑地混下去,直到剑法练得跟那姓林的一样的好,才能设法逃离这鬼地方。”

卓南雁大叫两声,才觉心内舒畅了许多,忽然长叹一声,拍着余孤天的肩头,道:“我鼻青脸肿的,今日不去读书了。你快去吧,晚了又要挨那姓范的板子。”眼见余孤天面露畏惧之色,他却一挺胸膛,叫道,“那几个小子若是还敢欺负你,就来告诉我,我再去跟他们拼命!”说罢独自回到屋内,抓起那本《孟子》,发了狠一样地苦读起来。

黄昏之后,他草草吃了饭,足不出户地又接着读。正在烛下皱眉苦读,忽听得屋门啪啪地轻响了三下,跟着林霜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我进来成么?”卓南雁一愣,干巴巴地道了声“进来吧!”

林霜月推门而入。她这时换了一身翠绿衫子,乌鸦鸦的一头青丝轻松写意地散垂肩头,手中却捧着一件崭新的深碧绣花衲袄,道:“穿上试试,这是我娘下午托人出岛给你买来的。”

卓南雁本想推却,但想起林夫人那慈爱温和的目光,心中一暖,便默然接过棉衣。那件舍不得换下的棉衣也给群童撕扯得实在破烂不堪了,他仍然脱下来端端正正地叠起放好。这簇新的深碧衲袄穿在身上,却似给他订做的一般,贴身整齐。

当真是“人佩衣衫马佩鞍”,他这绣花碧袄上身,灯下看来,立时显得英姿飒爽,比起往日那个病蔫蔫的破衣怪童,就如同换了个人一般。林霜月不禁拍手笑道:“这就好看多了!”卓南雁嗯了一声,低头叹道:“你娘真好!”

“你才知道,岛上的人都说我娘好!”林霜月提起母亲,似乎甚是得意,忽然转头看到了卓南雁放在桌前的《孟子》,妙目一转,问道,“你还在看书么?”卓南雁脸上一红,微觉尴尬,暗想:“这小丫头处处跟我作对,见我秉烛苦读,只怕又要讥讽我蠢笨,夜里面用功苦读,白日里还要挨打!”

“你知道用功就好,”她这回笑起来却没什么讥讽之意,“我就是怕你犯倔,死活不读书,白日里再挨板子。”她说着深深一叹:“那范先生性子急躁,他打你时,你越是这么一声不吭,他就越是恼你无礼。要想不挨他的板子,就要学会虚心求教!”

“他们都瞧我不起,我又何必求教他们?便是问了,也只会惹来一顿冷嘲热讽。”卓南雁说着,心内忽然生出一股自怨自艾之气,梗着脖子道,“哼,我素来就是如此,他要打便打!终有一日,我卓南雁心中的学问,会胜那姓范的十倍!”

“好一个‘大丈夫’,”林霜月的小嘴一抿,笑道,“有这个志气就好!”自从那日卓南雁说出那句“此之谓大丈夫”遭到范同文讥讽之后,满屋同窗都叫他作“大丈夫”,这绰号自是带着三分玩笑,七分戏谑。这时卓南雁听林霜月也这么叫,不由将眉毛一掀,道:“我就是要作大丈夫!你笑什么,信不过我么?”

林霜月的澄波眸子闪了一闪,却轻轻叹道:“我信得过你!”卓南雁跟她曾经斗了一路的嘴,对这高傲的小丫头是半畏半忌,但不知怎地,这时见她这么郑重其事地点头说出“我信得过你”这五个字来,胸口一热,心内忽然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滋味,有几分感激,有几分欢喜,更有几分丝丝甜意。

这时候夜色初阑,烛影摇红,借着温暖的烛光,卓南雁不由抬起头细细看她,却见林霜月似是刚刚沐浴过的样子,雪肤红润,青丝微湿,更显得初蕊新蕾般妩媚。这时余孤天早回屋就寝了,书房内只有卓南雁和林霜月两个人。

红彤彤的烛影下蓦地瞧见林霜月那双剪水双瞳,卓南雁心内忽然有些慌乱地怦怦乱跳,当下急咬了一下口唇,忙低下头去。

“大丈夫要能屈能伸,”林霜月似乎不知他心里想的什么,语音幽幽的,倒像是大姐姐劝戒自己的小弟,“这时的当务之急,还是先要将书念好,不挨先生的板子!”林霜月说着自他手接过了书,一口气读下来,顺畅流利之极。卓南雁默默听着,暗自佩服,想:“月牙儿虽是个女孩,但习武学文,都是出类拔萃,不知何时我才能跟她一般。”

“这部《孟子》,我们早就背得熟了的。先生常说,‘孟子是儒学正宗,读孟子然后知孔子之道尊,圣人之道宜行’,可惜我也是一知半解……”林霜月说着伸出纤纤玉指在书上指指点点,将一些疑难之处,细细说与他听。

《孟子》多言心性,论仁政,说养气,思想深邃,内容广博,特别是其中又记孟子当年与战国各方才俊的机智雄辩,卓南雁对那段历史全然不知,若不是林霜月细加讲解,卓南雁便是再挨上几顿板子也是难以入门。卓南雁大喜之下便将心中的许多疑问拿来细问,这都是他挨板子的老题目,其实也不算什么难题,只是他从不开口问人奇Qisuu。сom书,也就一直无从得知,经林霜月细细剖解,心中便似打开了一扇窗子,许多光亮便一下子透了进来。

深夜寒窗,孤灯明烛,二人身子挨得极近,那熟悉的淡淡幽香不时自林霜月身上传来,卓南雁忽觉这往日里呆板的经书这时忽然变得可爱可亲起来。

兴致勃勃地读到“滕文公下”那一段话时,卓南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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