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不知多少年没人进了，椅子上积了厚厚一层灰，角落里挂满蜘蛛网。教堂不是很大，因为常年门窗紧闭的缘故，空气里泛出一股不好闻的气味。顾羽环顾了一下四周，不敢相信他们今晚要住这里。
“这是赵和平的主意吧？”
阳寻动手擦了一排椅子，语气淡淡地说：“不能惊动村里的人。最多在这里住两晚，要是查不到什么，就回去了。”
顾羽了叹口气，从阳寻手里拿过东西，认真打扫起卫生，满心期盼今晚就能有所收获。
下午的时候他们去田里逛了一圈，发现了几株“受害”的海芋，果然和村民们说得一样，枝叶完好花朵却没了，就像有人故意采摘。
这个现象一开始没人注意，因为花朵消失得并不多，每晚就只有几朵。但随着时间的变化，几朵到十几朵，再到几十。隔三差五的，就能发现少了一小片珍贵的花田。
他们一路等到了天黑，还在田里守着。
夜色渐浓，月上梢头。两个人靠着一颗大树坐，谁也不说话。在洁白如水的月光之中，他们的影子连成了一片黑色。
顾羽打了个哈欠，忽然想起在长夜林的那一晚，他也是这样靠着树干，很困又不能睡，眼前还有一堆燃烧的篝火。
只是那时阳寻全身湿漉漉的，白着一张小脸，可怜又倔强的样子。他简直想象不出来这样一个少年，会拿着把银色的长刀战斗；指尖流血的时候，露出一脸冰冷而不屑的神情。
顾羽推了推阳寻，轻声问：“你累不累？”
阳寻摇摇头。
“……”顾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目光移到他的刀上，“你刀上怎么会有火？我早就想问了，这不科学啊……”
这把“殊途”是陆云之留给阳寻的，对阳寻来说，简直可以说是一个禁区，不能提的。但他没有生气，只是摇了摇头：“不知道。”
这一晚，顾羽是存心要走进阳寻的禁区了。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关于你哥的事，你愿意说说吗？”
阳寻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你别误会……”顾羽摆手，知道自己不能出卖了闻言，连忙解释说，“我只是好奇而已，你以前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算了。”
其实少年的人生轨迹，闻言都已经告诉他了，但顾羽总觉得不够，不是阳寻亲口说出来的，他就觉得不够。他想要的其实是更多一点了解少年内心的想法。
——他觉得阳寻会告诉他。
少年的脸上有一瞬间的迷茫，和挣扎，但是最后归于平静。他本来就是一个比较沉默的人，有一点情绪也深埋在心，不会宣之于口。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每当顾羽这么问他，他就会有那么一点点的——倾诉的想法。
奇怪，但不危险。
这是除了他哥哥之外，对所有人都没有过的，好像说什么都很安全，做什么都安全，不必担心会有什么坏的后果，只因为面对的是眼前这个人。可他也不太明白，为什么是这个人就无所顾忌了呢？
这其实是一种信任，只是当时他们都不懂得。
“我哥哥……他对我很好，”阳寻脸上没什么表情，不欢喜也不悲伤，只是淡淡地，“可惜他死了。”
顾羽一时有些措手不及，张着嘴，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一刻。他没想到阳寻会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来。他该惊讶吗？还是说些话，来安慰这个孩子呢？他的安慰会不会碰伤他呢？
“那你、你想他吗？”
“他不会回来了。”
少年的语气明明很平静，顾羽却觉得心好像被什么抽了一下，痛得他忍不住想要呻（和谐）吟。这就是回答，没有想或不想，而是简单的一个事实：再想，他也不会回来了。
顾羽脑子一抽，就伸出手，轻轻地把阳寻拉进怀里。少年的身体比想象的还要单薄些，一低头，下巴就碰见他柔软的头发。
“我……我们都还在。”
其实不需要过多的言语来安慰，有些东西不必解释，因为一个拥抱的含义已经够多。
顾羽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态，他对阳寻是关心，是心疼，是喜欢，是把他当自己弟弟，不想让别人伤了他。可是阳寻有自己的亲生哥哥。一般来说，他这样护着弟弟的，一定希望阳寻也依赖他，甚至只依赖他一个，可他没有。阳寻说想念陆云之的时候，他只怕他难过。
这么多年来，他始终一个人生活，没有任何一个人走进他的世界里，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让他这么上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所有的关心、心疼、喜欢都好像潮水一样，一点点漫过了界，变得莫名其妙、不可控制。可这些感情到底超了多少，变成了什么样，顾羽连想都不敢想。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白天的时候，自欺欺人地没心没肺，只有在这样寂静无声的夜里，才会把自己的心思，一分一分都看得很清楚。
可他还固执地守着自己的城。他始终觉得这只是一个任务，生活中的小插曲，等任务结束的时候，一切都该是原来的样子，他还是会回到一个人。
他有他的生活，阳寻有阳寻的生活，什么都不会改变，也……不该有什么改变。
身体相触的那一刹那，阳寻下意识地挣了一下，但被顾羽轻轻压下。他能听见他的心跳声，在黑夜里格外清晰。
阳寻没再动，咬着嘴唇安静地靠着顾羽身上。有那么一瞬间，他把顾羽想象成哥哥，想象成陆云之，觉得心里的那根弦一下子断了，难过得想流眼泪。
但也仅仅是一瞬间而已。
其实赵和平和南决都想错了——在感情这方面，阳寻并不是一无所知的。遇到陆云之是在他十四岁的时候，其实已经不小了。
孤儿院的孩子，男孩女孩都在一起玩，放得很开，小小年纪却牵个手吃个醋都没有什么特别的，阳寻知道，只是不参与。
和陆云之在一起生活的那几年里，发生了一件事，彻彻底底改变了阳寻对感情的看法。 简单的说，就是阳寻撞见了他哥哥和一个男人滚床单，那人是闻言。
当时阳寻小小的，呆呆的，站在房门口惊讶而不知所措。陆云之穿了件黑衬衫走出来，捏了捏他白皙的小脸。
“哥哥……”阳寻不知道该说什么，陆云之也没解释，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这件事困扰了阳寻很长一段时间，后来还是在闻言的“解释”和“教导”下，他才明白原来爱情这回事，不止男女之间可以有，要看你自己怎么想。
当时闻言说：“我和你哥先不提，你信不信，赵和平和南决那两人现在也在——不知道哪个小角落里——OOXX？”
“OOXX是什么？”
“就是我和你哥做的事。”
阳寻眨了眨眼睛，很认真地点点头。陆云之在一边喝咖啡，看着闻言“祸害”自己的弟弟，笑得云淡风轻。
直到今天，阳寻都能清晰地回忆当年对话的每一个字。可怜赵和平一心一意想给他来个启蒙教育，不知道自己早在若干年前，就成了别人的“教材”。
阳寻很清楚地知道，顾羽给的这种温暖和哥哥的不一样。但他想到了，却想不明白，一团情绪在胸口，成了打不开的结。他沉默了一会儿，想到闻言当初的话，犹豫了很久才问说：“顾羽……”
“怎么？”
阳寻咬了咬嘴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顾羽身体一僵，顿时说不出话来，他的手缓缓松开，将少年从自己身上推离开来，动作很轻，但带着一种无声的、微小的拒绝。
黑夜里，少年的眼睛盯着他的脸，目光清澈却仿佛可以洞察一切。顾羽想了没多久，就笑道：“你说呢，当然是女人啦。”
阳寻一愣，漆黑的眼睛里，莫名的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他只是点了点头，没说话。
顾羽问他：“你谈过恋爱吗？”
“……没有。”
“等这个任务结束了，好好谈一场恋爱吧，要我给你介绍吗？我上班的出版社里，有好几个十七八岁的妹子，挺萌的。”
“不要。”阳寻低声拒绝，转头望着花田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求留言求收藏》 《
☆、萌狐
15、萌狐
那一晚他们什么也没发现，第二天回教堂睡了一天，晚上再出来行动。这天的夜很黑，乌云盖过了月亮。成片的海芋在风里摇晃，一眼望不到头，像海一样。
两个人在花田里走着，都没有提前一夜的事。顾羽走在前面，忽然发现阳寻不跟他了，转头问：“你怎么了？”
“有声音。”阳寻握紧了手里的长刀。
顾羽皱着眉头听了半天，什么都没听见，刚想开口说什么，阳寻就一声不吭朝一个方向跑走了。他连忙追上去，生怕把人弄丢了。
他们跑了有两百米，阳寻忽然停了脚步蹲下身子，盯着不远处一个位置。顾羽过去，压低声音问：“什么东西？你跑什么？”
“别说话。”
顺着他的目光，顾羽一眼看过去，顿时惊呆了。绿色的海芋叶子下躲着一个白色的、毛绒绒的小东西，身体不大，圆乎乎的。
“那是什么？”顾羽看不太清，恨不得走近一点，“是猫吗？”
“不是。”阳寻淡淡说，“是狐狸。”
顾羽不敢相信：“这地方会有狐狸？这颜色，是北极狐吧？”
阳寻没有说话，盯着那团小小的白色，似乎在思考一些什么。小狐狸动了动，抬起头，用尖尖的鼻子碰着一朵海芋，好像在闻花香。然后蓬松的大尾巴一卷，爪子抱住了枝叶。
“靠，真的是狐狸。”顾羽这才看清。其实小狐狸并不胖，他之前看到的一团圆乎乎的，是因为狐狸把尾巴裹在了自己身上。它的尾巴比身体大三倍。
顾羽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