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常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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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委常委-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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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景新看了一眼于雅先,两个人的目光碰了一下,又飞快地逃开去。继而,还是谢景新打破了沉默。

“这样方便吗?”

于雅先说:“她的情绪非常不稳定,我只能暂把她留在我这儿,弄不好,她这一生就毁了。”

“我是怕给你增加负担,身体怕受不了。”谢景新把目光重新移向于雅先面前。

于雅先笑了一下,避开谢景新的目光,从感情上她真希望给予谢景新支持和帮助:“不这样,能怎么办?市总恐怕也很为难。”

“那好吧,我再想办法,先让司机小孙用车把你们送回去。”

“再见!”

“再见!”

两双手握在一起。对方手指尖上散发出来的男人的热量使于雅先感到了一种入微的体贴,冲击着她的心。

于雅先站着,似乎想把这一瞬间永远地继续下去。她是在期待吗?人与人的很多感情是可以向更深层次转化的,诸如崇拜、敬慕、感激是的,她崇拜他。

这时景红娘儿俩从屋里出来了,谢景新先松开了手,迎过去:“把衣服穿好,小心着凉。”

没想到,景红二话没说,咕咚一声跪在地上,大滴泪珠扑簌簌地滚落下来:“谢主席,让咱咋感谢您呢,我”

谢景新一把将景红拽起来:“怎么能这样呢,小景,你能病愈出院,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安慰,我们工作没做好,让你受委屈了。以后就好了,只要有我谢景新在,什么困难都好办。你一定好好生活,把孩子培养成才。”

瞬间,仿佛全身的力聚拢到景红的嘴边,可越是这样的时刻,嘴越是不争气,半天道不出片语,只是令人沮丧地颤动。也许此情此景,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

“咱们上车吧,景红,先到我家去。”于雅先帮景红穿好外套,俩人和景红的女儿小华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离去。

车子在不时升高又降低的路面上急驶,就像一只轻巧的船在浪里起伏升沉。

车窗开着一条缝,外边的空气湿润、清新、温暖,柔软的轻风吹进来,令人十分惬意。车子驶进一条有些狭窄的街道,路旁的树枝树叶扑扑地撞到车窗上。

景红娘俩有生以来头一次坐这么好的车,心中的不安很快散去,不时左顾右盼。特别是小华,突然,她调皮地从车窗外摘下了一片翠绿色的嫩叶。

“小心手!”坐在前排的于雅先担心地说。

“不怕!”她一甩头。

“于姐,你瞧,它有多好看!”景红端详着那片树叶,惊喜地叫道。

那不过是一片普通的树叶罢了。即使在北国,这个季节这种叶片也满眼皆是。是树叶使她惊喜呢?还是因为她们的快乐促使她们在一片普通的绿叶上也发现了美?看到完全放松下来的这对母女,于雅先不由想到。

这多好啊。

“啊,今天天气真好。司机师傅,在这里停一下吧。”

奥迪A6径直穿过一个拱门,在一个有着喷泉、绿地的小广场上停下了。

小华率先下车,一眼望见一道美丽的彩虹,高兴得不得了,快步向远处跑去。但景红却一动不动地坐着,于雅先敏感地注意到她的眼中似乎闪着泪光。

“怎么啦,景红?”

景红不语,泪水在眼里打转。从刚才到现在,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一直认为她已被这个世界抛弃,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多好人,那么宽容地对待她

这个城市,对她来说,已经不陌生,她来这里生活已经近20年了。

不堪回首的记忆!

“景红,怎么啦?”于雅先关切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景红抬头,于雅先已坐到她的身边。

“其实,我不是在这里长大的。”景红沉吟片刻,突然说。

“那你老家是哪里的?”

“一个并不太远的地方,但我已经快20年没有回去了。”

“你是省北的口音,你是省北那边的人?”

景红扭头看了于雅先一眼,目光里猛地多了一些戒备。“哦,不。”

这让于雅先愣了一愣,景红到底是怎么了?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难处吗?或许她觉得向自己完全敞开心扉还不是时候?于雅先想到这一层,沉默了。

景红却开了口:“于主席,我刚才撒谎了,我是省北的人。因为你是好人,我也相信你。所以,我不该再对你隐瞒。”

说罢,景红转过脸去,眼睛里又蒙上薄薄一层泪水。

“于大姐”她垂下眼睛,勇敢地将下面的话说出来:“我本不姓景,我姓方,原名叫方红。老家住龙城,岁从家里跑出来,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方红?18岁!那时你那么小,你是怎么活过来的呀?”于雅先的心像被黄蜂的尾针猛刺了一下,双手托起那张泪水涟涟的脸,端详许久。

方红,多少年没人叫她这个名字了!景红没有回避,目光一动不动。20年了,她逃避着,不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回忆。但她知道,她从来也没有忘记过去,一天也没有。

24

家,在方红心里是一个充满苦涩的记忆。

虽然也有爸爸、妈妈、弟弟,但在这个家里,她仿佛是个多余的人。她清楚地记得,从她记事时起,脾气暴躁的父亲就动不动骂她野种。15岁时,父亲就不再给她交学费了,她辍学了,每天沿着火车道去拾煤渣儿。也有别的孩子拾煤渣儿,但他们都不搭理她。人家是带着干粮一边吃一边拾,累了,就等大马车路过。当马车跑到跟前时,他们手举着香喷喷的窝头,往车夫手一递,便可坐上车回家了。可惜她没有窝头,即使是饿得发晕,她也不能带家里的窝头。一天,她拾了半篮子煤渣儿,实在是太累太饿,她决定鼓起勇气同那些孩子一块坐马车回家。她的心咚咚地急跳,终于随同孩子们一起跳上一辆马车。一个秃头小子见了,竟一把将她推下去。被石头刮破的腿鲜血直流,但她还是使劲跑。那群孩子没有放过她,忽地围过来,骂她野种!她苦苦求饶,那个秃头小子慢慢凑到她跟前,笑嘻嘻地说:“哎,野种儿,你趴在地上爬两圈儿,再说两遍野种儿,我们就放了你。”

野种儿?又是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字眼儿,她眼巴巴地望着那群孩子说:“我多说几遍自己是野种儿,你们能让我坐马车吗?”

孩子们开心地笑了:“哈哈哈,行行,快说快说!”

她咕咚一声趴在地上,看着那一张张跟自己一样稚嫩的脸,边爬边说:“野种儿,野种儿”

“太好玩儿啦,太好玩儿啦!”随着一声尖利的口哨,心满意足的孩子们跳上马车远去了。

留下她,望着远去的马车和扬起的黄尘,心里一片茫然。她想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这些硕大的问号像尖利的铁钩子,久久勾着她那颗单纯、稚嫩的心。她只记得有一天,妈妈病入膏肓,悄悄把她叫到跟前,抚摸着她的头许久,用颤抖的声音说:“孩子,妈妈对不起你呀,你”母亲脸上的痛苦深深地刻到了她的心中。

其后,她才渐渐知道,原来眼下的父亲并不是她的亲生父亲,她是随着妈妈嫁人而带过来的。

妈妈念高中时是个漂亮、活泼的姑娘,同班里一名男生产生爱慕之情。爱情是个神秘的怪物,在年轻人身上,它的魔力就体现得更为充分。待他们觉察时,它已经把这对恋人缠绕得到了难舍难分的地步。接下来,妈妈怀孕了!而恰在这时,祸从天降,那个男生不小心将教室柜子上的毛主席石膏像碰到地上,摔得粉碎。在当时那个年代,这是个说不清的“罪大恶极”。男生很快被隔离审查,遭到无休止的批斗。最后以反动学生、坏分子的名义,男生被判处十五年徒刑,押到大西北监狱改造去了。望着远去的囚车,妈妈的心几乎碎了,但心中的恋情却没有动摇。她坚信会有重逢那一天!她决定把孩子生下来!等他回来!没有想到的是,男生一走,就杳无音信。七年后终于来了消息,却是一张狱中病亡通知书!

景红自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就暗暗想着要离开这个原本不属于她的家。妈妈的病逝,更坚定了她的决心。将她视为眼中钉的养父,自私自利的弟弟,还有什么好留恋的呢?

那年,她18岁。从家里跑出来的第一夜她住在S市郊的一个大车店里。整整一天都没吃一点东西了,被恐惧,饥饿,兴奋折磨了一天的她,终于鼓起勇气决定出去弄点吃的东西。外面好冷啊,冰冷的四周陷入一片黑暗中,只有马棚亮着微弱的灯光,循光望去,只见饲养员刚把一笸箩马料倒在槽子里,草料里掺着那么多的豆饼和苞米,牲口们不客气大口大口地嚼着,真是让人好馋啊。她不顾一切地冲上去,一把把地将豆饼和苞米往衣兜里塞。

忽然,她觉得身后好像有人,刚一回首,一张粗大的手掌捂上来,一股陌生气味即刻笼罩了她的全身。

“这要是让人看见,还得了呀!”那人说,她回首看到一双像刀片拉开似的小眼睛,正努力挤出和善温存。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她颤抖着。

“你说哪儿去了,我不会告诉旁人的,嘻嘻。”

“啊,谢谢你!”她感激地接连颔首,转身欲走。没想到对方猛地抱住她,未等她喊出声来,便把灼热的厚唇堵在她的嘴上了,几乎令她窒息。她拼命挣扎,但在那铁钳般的大手里,微弱之力毫无用处。欲火燃烧的男人喘着粗气,不由分说拽开她的衣襟,将她按倒在一堆玉米秸上。她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好像有一把无情的刀刺进了她惊恐、颤栗的身躯

方红说着说着,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于雅先听完方红的讲述心中涌满了无限的悲切和怜爱,甚至是自责。这样一个弱女子不该有这样一种遭际,至少在这么好的一个时代里不应再上演如此的悲剧。景红应当有另一种生活,她有责任帮助这个苦命的女人摆脱困境。

“你的弟弟现在怎么样,一直没有联系过吗?”于雅先突然问道。

方红默默地摇头。

“他现在也许会很出色,我们帮你找找。他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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