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源祈看着君绿，君绿微微勾起唇角，娓娓开口，声音还是十分虚弱：“我本不打算告诉你的，不过想想，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几千年前，我修道成仙，历经最后八十一道雷劫，我之前受过重伤，若是这时候挨上八十一道天雷，只怕会落得灰飞烟灭的下场。第六十二道天雷时，我就已经再也无法动弹了，景澜替我挡下了剩余的十九道天雷，正因此，我得以飞身成仙，位列仙班。他于我，有渡劫之恩。”
李源祈想了想，记起曾经听小花说过君绿曾受过一个仙人的渡劫之恩，还为了那位恩人抛下天界的册封再入人间。
“其实，也不尽是渡劫之恩。”君绿看了看李源祈，道：“他是天界出了名的老好人，无论什么人与他在一起都很难不喜欢他。可是正因他心善才会遭人连累落得个被贬下凡的下场，他再入轮回后我不顾天律下凡，在人间不断寻找着他的转世。可是他已经不是当年的景澜仙君了，我于他只是个陌生人，我虽陪着他的转世，但也只能是个局外人，看着他长大，成家，生子，老去，死亡，再入轮回，然后继续在茫茫人海中找寻他。但更多时候，是我还没来得及找到他，他已经匆匆走完他的一生了，直到后来我无意又看到了你。”君绿望着李源祈，无奈地摇摇头，笑道：“我曾今对碧水说过，转世好比将一个人的过去全部抹去，变作了另一个人再入这轮回走一遭，即使依旧拥有曾今的灵魂，但从内心到外貌都已经不复曾今。我已经要放弃了，只要看着你安稳快乐的走完一生便行了，谁知你竟、、、、、、造化弄人啊、、、、、、”君绿说着，撑着床沿想坐起来，胸口忽然传来一阵是噬心般的疼痛。
李源祈忙伸手拦住他，“你伤得很重，别起来。”
君绿皱眉点点头，双眼看着李源祈，忽然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可我们都是男人呢，小殿下明白这样意味着什么吗？你能承受多少异样的眼光？”
李源祈一顿，道：“我自然是明白的，可是，喜欢一个人很多时候是无法控制的，我有什么办法呢。只是，我没想到、、、、、、我是那位景澜仙君的转世，我早该想到了。”李源祈苦笑一声，“到头来，你与我相识相交只因为我是景澜仙君的转世。”
“你不是他。”君绿看着他道，目光一片清明，“我一直很清楚，所以在此之前我从未有告诉你这些话的打算。也许当初与你相识确实因你是景澜的转世，但后来与你相处，一次次救了你之后，我觉得你根本不可能是他。比起他，我更放心不下你。随便一个小妖便能将你耍的团团转，若是哪天我不在了，可真不知道你该怎么办。”
君绿说着，突然笑起来，看着李源祈的眼也闪着盈盈的笑意：“我居然有一天会对你说这些，真是，怪别扭的。”随即一想便也释然，道：“既然都到这个份上了，不如小殿下便考虑一下如何？”
李源祈似乎还没转过弯来，愣愣地反问了一句：“考虑什么？”
“本君好歹是个仙君，长得也不比人间的那些美人差，如今郎情妾意岂不正好，不如小殿下从了本君罢？”君绿眨眨眼，一双碧眸忽闪忽闪地望着李源祈。
李源祈先是愣了一下，继而脸上浮现出一抹可疑的红云，双目不住左右乱瞟，“什么叫从了你啊，我好歹是堂堂世子，怎么不是你从了我？”
君绿笑望李源祈，颌首道：“好，我从了你。”
这下李源祈的话梗在喉咙里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中了计，这般轻轻容易就答应的君绿的相守之约，忙要开口挽回。君绿早已料到般地淡淡道：“我曾经告诉过你吧，对妖怪许下的诺言是不能食言的，否则会被妖怪吃了。你想毁约？”
“你使诈。”李源祈不平道。“况且你也不是妖怪。”
“对神仙许下的诺言更是不能违背。”君绿道。
“我、、、、、、”
“你不愿意？”君绿打断他的话，问。
李源祈梗了一下，恹恹道：“我也没说不愿意。”
“那是什么？”君绿问。
“总要让我好好想想罢。”李源祈想了想，道。
君绿自知欲速则不达，刚要点头应允，忽觉得胸口一阵剧痛，君绿蜷起身，双手死死抓住胸口，包扎好的伤口渗出猩红，迅速染红了周围的纱布。
“君绿！”李源祈慌忙唤道。
君绿只觉得撕心裂肺的疼，听不见李源祈的呼喊，看不清他的面孔，难耐至极的痛楚传至全身，占据了一切感官。
最后的记忆，便是在李源祈的呼喊下，一个模糊的身影急忙破门而入。
作者有话要说：
所谓“崩灵”就是指在短时间内过分消耗灵力，导致身体无法承受遭到反噬，从而使施法者陷入昏迷甚至死亡。
第44章 上元节（一）
再次醒来时便看见身边的玄沧了。
“还好我赶来及时，否则有你好受的。”玄沧抬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不满地瞥了床榻上的君绿一眼，眉宇间却透着一丝担忧。
君绿勾唇笑笑，“多谢了。”
玄沧头一偏，道：“你的伤还要好好养上一些时日，这里有从冥界带来的麒麟果，倒算是不错的药材，你暂且用着，待我命天界的天奴过几日在送些补药来。这几日先对付着服用这凡人送来的。”说着，冷冷扫了床榻旁的李源祈一眼。
站在一旁备受冷落的重奇撇撇嘴，幽怨地看着玄沧喃喃道：“麒麟果可是我送你的，你就这么随便送人了？”
玄沧冷冷看了他一眼，重奇立即噤声。
君绿眯眼看着二人，疑惑道：“玄沧居然认识冥界的妖君？”
玄沧一笔带过：“上次遇到红叶寺的‘阵’后，我一直觉得奇怪，顺着邪气的来源一路寻到冥界，后来就碰到这东西了。”
这个“东西”对这样的解释颇为不满，拉耸着耳朵盯着窗外，一脸幽怨展露无遗。
君绿不再多问，转而想起长安城里的妖邪，道：“那夜之后，长安城的局势控制住了吗？”
“天监司已经将漏网的妖邪驱除了，现在在搜寻附身于人的怨灵，长安也渐渐恢复平静，你放心吧。”李源祈看着君绿，道。
知道李源祈有所隐瞒，君绿又道：“死了多少人？”
李源祈沉默了一下，道：“下面报上来的、、、、、、那夜死伤人数过百，好在几时控制住妖邪才没有造成更多伤亡。”
“全因我一时糊涂才变成这般模样。”君绿沉声开口，转头看着玄沧，“天帝恐怕震怒了吧，那么多妖邪逃出冥界为祸人间。”
玄沧微微颌首，“天界参冥王的折子可以从凌霄殿一直铺到父皇的九重宫了，天界那些老家伙难得有事可凑热闹，早就坐不住了。”
君绿不说话了。
玄沧沉默片刻，道：“你不会有太大罪责的。”
君绿摇摇头，不语。玄沧也不再说下去了。
转眼便快到上元节，天气也渐渐回暖了。
长安城内，监天司将遗留在长安的妖邪清除完，有用的犄角内丹如数取出后，几十辆马车载着妖怪的尸体前往城外的焚尸地烧毁。那夜的长安妖乱算是告一段落了，余下便是补偿葬身在妖怪口中的术士家族这些善后之事，均交予天监司的几位前辈，忙碌多日的槐之总是空闲下来。
正打算离开天监司回家休息，出门便碰上面圣归来的御从使，御从使见着他，顺便就将他叫去查看此次的战利品。
顺着回廊一路走向丹房，抬眸看去，周围皆是一片茫茫雪景。
“快到上元节了。”御从使忽然开口道。
槐之一愣，心下算了算，果然再过几日便是上元节了。“师傅又要离开长安拜访师祖了。”以往都是如此，每到上元节御从使都会离开长安去拜访隐居深山的师祖，因此每年的上元节槐之都是与没有轮到执勤的金吾卫同僚一道去平康仿打发上元节。
“今年不去了。前几日长安出现妖邪，这种时候不能离开长安城，否则到时宫里若是有变我无法赶来。”御从使冷冷开口，语调没有丝毫变化，似乎被迫上元节要留在长安的人不是自己一般。“你以往上元节都到哪里去？”
槐之顿了一下，忙道：“不过是与同僚逛逛灯会而已。”他哪里敢说是去平康仿会美人，只得敷衍一下。
“一道去看灯会罢。”御从使思索片刻，道。
“额、、、、、、是。”
自那日挑明了二人的心事后，李源祈觉得与君绿的关系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君绿的身体渐渐恢复了一些，有时还会披上披风到屋外走上一会，但李源祈总是担心的他身体，还没走几步就被劝住了。
君绿无奈地抬眼看了李源祈一眼，道：“你不用这样也担心那样也担心，我自己的身体我心中还是有数的。”
“若是心中有数哪里会弄成这样，来，别着凉了，回屋里罢。”李源祈轻声细语地说道，抬手扶着君绿生怕他磕了碰了。
君绿无可奈何地看了看他，只好顺着他的话，转身往屋子走去。“过几日便是上元节了，难得那时没有宵禁，我想出去透透气。灯会还是挺热闹的。”
李源祈微微皱眉，“你的身体、、、、、、”
“只是出去一会。”君绿看着李源祈，“整天待在屋子里闷得很，一会而已，况且不是还有你跟着的吗？”以前哪怕整年不出门都不会烦闷，似乎遇上李源祈后才开始觉得整天待在碧园很是无趣。
李源祈想了想，许久才勉强点头，“好吧。”
君绿无奈地叹息一声，“我这是被管家婆管上了，以后可要怎么办啊。”
李源祈脸上一红，“胡说些什么话呢。”
君绿笑着拉过李源祈的手在唇边轻轻碰了一下，道：“可不是管家婆吗？”
李源祈没料到君绿的举动，愣在原地半天没吐出一个字，直到君绿得逞地坏笑着往前走去，他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有些时候，李源祈还真不是一般的木讷。
君绿在心中默默叹息一声。
慢慢来，慢慢来，急不得。
窗边立着一人，遥遥看着远处的二人，许久，轻叹一声。
身后传来脚步声，玄沧收回目光，一双拒人于千里的眸子流转到身后的人身上。
重奇看着玄沧，失望地看了一眼窗外，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