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也没什么,反正后悔也没用。”顾北北含笑道,“就当自己有了一次新奇的经历吧。”
这个安慰的口吻有点顺应天命的味道。潘赛安再看看这个院子,犹豫了一下,发出疑问:“北北,你家看起来也不是那么穷,为什么连现代的器具都没有?这些不该是必备的么?”
“我小时候在暖气屋里会流鼻血。”顾北北道,“开什么都不管用,父亲那段时间又跟着一个老人学会了烧炭,发现用这种方法不会有不良反应,所以那段时间一直都是烧的暖炉。”
顾北北讲着讲着陷入了自己的世界,潘赛安听得很认真。
“他学会烧炭,又找人帮忙做了个炉子,冬天的时候温酒喝。葡萄酒和白酒都会酿,我的酒量就是从小跟他学的。你听过白居易的那首诗吗,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顾北北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或许是气氛太好,让有些埋藏在心底深处的话都不小心表露出来,“能有一个与你共饮,言无不尽的人,实在是太难得了。”
“怎么会,朋友这种东西,真心换真心,交起来还是不难的。虽然我以前的朋友如今天南地北,但以后聚起来,我想我也不会认不出他们。而且现在有你和谢南,”潘赛安耸了耸肩,“虽然我想我喝不过你,三杯下去我就忘了我是谁了。”
顾北北对潘赛安的话不置一词,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朋友定义。朋友遍天下,知交无一人的情况简直数不胜数。常常聚一起的不一定是朋友,远在天涯多年不见的也未必就是熟悉的陌生人,个中味道,只有尝过,才知其中滋味。
潘赛安想上手,顾北北没让他动炉子,生火这件事,不熟悉的真会弄的一团糟,她又没想让潘赛安一夜之间从生活白痴变成无所不知,他过来观摩一下就行了,上手是拖后腿。
火升起来后,顾北北和潘赛安一起把它搬进客厅里,找了几个蒲团,坐在炉子旁边烤火。
谢南收拾好厨房,看到炉子的时候微微吃惊,不过很快坐过来。
“喝酒不?”顾北北问他二人,“天有点冷,喝酒暖暖?”
谢南想到顾北北恐怖的酒量,迟疑了一下点头,“来点吧,现在确实有点冷。对了,我看到那边有暖水袋,烧了点水。”
“你们等着。”顾北北去地窖拿酒。
“北北心也是蛮大的,她带两个男生回家,就不怕出什么事吗?”潘赛安后知后觉开始忧心忡忡。
谢南糟心的看着这个白痴,不忍心告诉他,你打不过她,你也喝不过她,到底是哪里来的信心自己会对顾北北造成威胁?性别男吗?
倘若生活是一出戏,那现在他们绝对和顾北北拿错了男女主角的剧本。
酒是好酒,壶是好壶,天是适合的天,潘赛安很少喝酒,不知白酒,尤其是自酿白酒的恐怖,一口把那一小盅的酒给闷了,速度快的顾北北都来不及阻止他。
下一秒钟潘赛安剧烈的咳嗽起来,面若桃花,艳压群芳,眼睛里都带水,“怎么、这、么辣!”
顾北北谢南一边一只手猛烈的拍他的背,好一会儿才休息过来,潘赛安眼神都朦胧起来,对自己小声嘀咕:“好烈的酒……”
“你可真是……”顾北北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最后只能违心的竖起拇指夸他,“真壮士尔。”
潘赛安嘻嘻笑起来。
谢南一手遮眼,觉得眼前这情况实在是惨不忍睹。
“北北,你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谢南问道。
顾北北正在一口一口啜饮,听到他的话后放下酒杯,“你们说,如何才能证明一件东西是自己的?”
“银货两讫,凭小票啊!”潘赛安挣扎起来给答案。
“如果无人知道这件东西是你的呢?”顾北北继续问,“譬如想法,有人将你的想法偷了,然后转手利用自己的资源把这东西卖掉,时间比你早,怎么办?”
“既然没有早一步,那只能吃亏了,想法这种东西,第一个想出来的是天才,第二个想出来的,只能被定义为模仿山寨。”谢南言辞中肯,“创意这东西,拼的不就是个先机?而实物的话,还能通过指纹来鉴定器物的主人是谁。”
顾北北垂下眼睑,没有说话。
“偷走的话,凭能力拿回来啊。”潘赛安站起来,“偷东西的人,永远都会心虚、惶恐,不是自己的就不是自己的,你抓住他心虚的地方打击他,让他露出马脚自己承认,不就行了!”
顾北北听到这里,有些明悟,抬手给潘赛安续杯,举起自己的酒盅,朗声道:“谢谢你,我想我知道该从哪里着手了。”
潘赛安嘿嘿一笑,让昏黄灯光照着的客厅都亮了几许,喝下这杯之后直接倒在沙发上长醉不起,顾北北去找了床被子给他盖上。
顾北北给他掩被角的时候,手被潘赛安抓住。他不知道做了什么梦,一直说着人听不懂的梦话,脸上的表情有点凄楚。顾北北挣脱了那双手,睡着的潘赛安像个睡王子,半点看不出清醒时候的精力充沛活力四射的样子,顾北北的视线在眼睛处停留了片刻,若无其事的起身回到火炉边,继续喝酒。
“你喝这么多干什么?”谢南有点看不下去她一杯接着一杯的畅饮,“酗酒对身体不好。”
“偶尔这么喝,喝不醉的。”顾北北笑笑,“只要我不想醉,我就不会醉。”
谢南叹了一口气,“是你父亲的事情吗?”
顾北北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这么明显?”
“好像除了你父亲的事情,你不会为其他事情忧心。”谢南艰难的把下一句话说出来,“你不觉得你的世界太狭隘了吗?好像除了你父亲,其他人都没有办法走进你的世界,这样的活法,太过于畸形了吧。”
是时顾北北正要浮一大白,听到谢南的话猛地将手中的酒泼进火炉里,火苗“噌”的蹿起,谢南吓了一跳,上身不由自主的往后倾倒,隔着蓝紫披橙色的火光看不清顾北北的表情,只听到她冷冷说了两个字:“龌龊!”
她拿过来盖子蒙住火炉,任其自然熄灭,“记得叫他上去睡觉。”做完这些,转身去书房。
谢南嚯地站起来,声音急促:“顾北北,我不是那个意思!”
潘赛安被他得声音吵到,哼唧了一声,翻了个身,差点从沙发上摔下来,两人目光往那边瞥了一眼,随即将自己的视线挪开。
“是不是那个意思不重要,只是我的生活方式不需要你来置喙。”顾北北漠然道,“就像我从来不想对你的生活方式指手画脚一样。”
谢南胸膛起伏的厉害,有点被顾北北这些话伤到。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又重复了一遍,或许因为方才的酒浓,此时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只是我觉得你并不像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活力和乐趣都没有,为什么要压抑自己按照上一辈的思想去活呢?”
顾北北眼神有些了然,方才的锋利收进眼底,蒙上了一层柔光,“谢南,人都是会被过去影响的。有些人努力的挣脱过去,有些人按照前人的脚步走下去,没有什么对错,更没有什么年龄应该受的束缚。该做什么做什么,是外界对人加诸的枷锁,想做什么做什么,是自己给自己的自由。线是由自己定还是由其他人定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觉得这样值了,不会后悔就好。现在的我就是最好的我,我想不出更好的样子。”
她说完阖上门,将书房从里面锁上,隔绝了方才的纷争。
第19章 自作多情
谢南有些懵,顾北北说的这些话,他拆开能懂,放到一起,却不觉得这是他问题的答案。谢南的曾经犯浑到了极点,因为许一朵的死而幡然悔悟,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让自己成了外界定义的好学生。谢阳的再婚给他一个很大的刺激,他愤怒的指责,知道当年的缘由之后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对于顾北北他曾经生出了同病相怜的感觉,就好像找到了组织和同盟。在他看来,顾北北的言谈举止一直笼罩在她父亲的阴影下,他以为自己是好心提醒,然而顾北北一番轻描淡写的话却明晃晃提醒他四个大字:
自作多情。
谢南有些郁卒。
过了一会儿,潘赛安从沙发上站起来,往楼梯那边走,好像没看到谢南这尊大佛就在大厅中间站着。
谢南以为他在梦游,没有管他。
潘赛安却在楼梯转角笑了,他趴在栏杆上喊了两声,谢南冷冷看着他。
那笑容中的挪揄是怎么都跑不掉的。
潘赛安跑到之前安排好的房间,关门上锁,怕谢南一会儿反应过来殴打他。
他躺在床上,想着刚才顾北北对谢南说的话,心有余悸。他曾经也有相同的疑问,没有敢说出口,谢南真勇士问了出来,挨了这么一顿,让潘赛安觉得那话本来也是对自己说的,只是因为自己躺在沙发上装死才逃过一劫,心里觉得幸运又觉得顾北北有点可怕。
这样的女生太凌厉了,当女朋友岂不是自虐?
还是当好哥们吧,潘赛安这样安慰自己,翻个身准备睡觉。
只是怎么也睡不着。
这边□□静了,安静的他忍不住胡思乱想,以至于父亲给他打来电话的时候吓了他一跳,立刻从被窝里蹿出来冻得直哆嗦还装作冷静回话。
潘赛安老老实实的交代自己跑哪里玩,和谁一起,等待父亲发落。
好在父亲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让他在外边好好玩。
潘赛安松了一口气,再次钻进被窝的时候觉得父亲最近简直慈悲心肠,同意他出来,还叫他好好玩。
他看着窗外发现有点亮,心想今晚的月亮真是又大又圆。后来还是睡不着便往窗口一趴,这才发现雪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印着远方路灯的颜色,才让夜晚显得蒙蒙亮。
他竟然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