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尽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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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尽三生-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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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这些都还是次要的,令我郁闷的是,静非尘他真的适合过这样的生活吗?我倒是没有所谓,反正只是半路出家而已,又是命贱,放哪儿都能活,但他的身份不同。堂堂大绸缎庄的少东,屈就在妓院里当琴师,这不是上演八点档的悲情剧哇。
  尤其在兰溪听说静非尘是出自梓城皇家绸缎庄时,他的神情微动,继而微笑:“雪棠,你的大哥不是普通人,恐怕不属于这里呢。”
  这个问题我自己清楚,教人说了出来,虽然是颇亲近的师傅兰溪,还是觉得不大舒服,闷闷的道:“我知道。我还嫌他跟屁虫一样缠着我,巴不得他早点回去呢。”
  兰溪摇着扇子直笑:“口不对心,肠子弯弯,又要面子,估计你以后吃亏就吃在这一点。”
  我没心思陪他说笑,站起来就要离开。
  只听兰溪在背后悠悠说:“人生犹如白驹过隙,快意欢心能得几时?何必急着今日领明日忧呢?”
  我苦笑不应,也不回头。
  不是没有想过,过得一日便算一日,至少现在每次看到静非尘温和的笑脸都会觉得现世安稳,别无所求,能多看一眼便是赚了一眼,能多对一刻便赚一刻。 但我终是不能洒脱,想到这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心便会紧缩成一团。
  一个明知不会熟的果子,等长大了再摘,会不会更苦一点?
  我不知道。
  也不想回头,只能一直往前走,走进漫漫红尘烟雨中。
  四月,到处变得湿漉漉的,雪白的杏花开满枝头。站在掩月楼上远眺,只见雪白拥笼着楼楼阁阁,覆盖了沟沟壑壑,几乎看不到绿叶的衬托。杏花开得是那么烂漫肆意,整个陵州城就像飘在云朵中一样。
  就在这样的季节,我得到了来自梓城皇家绸缎庄静府的消息。
  静府自从主人身死,少主失踪后,各房一直在争夺家产,互相攻击扯皮,搞的家族元气大伤。为免全族皆损,族中老人出来主持大局,声明绸缎庄需由正主儿主持,各房不得相争。于是静府开始寻找失踪的少主人,要他出面承继家业,重新争夺今年“贡御”的资格。而四处寻找少主的静府的人,已有来到陵州城的,通过静府的关系网,不停撒播消息,进行着搜寻。
  这个消息是杏姑透露给我听的。她当日收留我两人的时候早已心中有数,是以今日知道这消息并不意外。不过我很感激她告诉的人是我,而不是静非尘。
  相处久了,渐渐发觉杏姑确实如采柔六子他们所说,是个好人。当日我在楼里跟她谈判时所见到的那一幕,其实并非是她所说的那样,要我哥去侍候恶霸,只不过是作个样子教我自动上钩而已。静非尘的所谓卖身不过是签署了一份打工合约,将在掩月楼中打工三年赚取工钱而已。当日我看都没看他的合约便一手撕了,自以为跟自己签的那份一样,纯属是自作孽,不可活。但杏姑能一环扣一环,短短时间内布下这么精妙的局,更在最后一刻还看准我的心理,逼我绝路,惹我暴跳,以致一时大意着了道儿,可见她的手腕高明。
  她的心地是良善的,但生意人就是生意人,有她的手段和原则。
  不过当知道被骗的真相时,我并没有如自己想像中那般勃然大怒,反而有点暗暗感激她没有真的将静非尘送进虎口。就如现在一样。
  即使这是个残酷如霹雳般的消息,一手交由我做决定更是残忍,但我仍然感激她的心意。残酷的心意。
  得知这消息的当晚,我在掩月楼最高的阁楼前如石像般站了一夜,痴痴看着暗处那些深深浅浅的白,直到月色如霜湿透了我的眉睫。
  站了一夜的结果,当然是感染了风寒。
  次日,我称病请假。兰溪和静非尘来看我。我着静非尘跟采柔去买药,他不疑有他,答应一声便去。
  行至门口,我叫住:“哥!”
  他回头。
  我说:“当心点,好生照顾自己。”
  他怔了怔,笑着点了头:“我很快会回来。”他看着我的眼神清冽,如昨夜的月色,皎洁晶莹。
  在很久很久以后,我还常常想起他那一笑,和说那句话时的神情。
  静非尘和采柔一离开,我整个人静默下来,变成了石块一般的存在。
  兰溪这次没有拉着我说笑,他只是用一种深思的表情看着我,然后给我弹了一个上午的琴。
  午饭的时候,采柔回来了,眼圈有点红,看见兰溪在,怯怯的不敢进门。
  兰溪站起来:“我去用膳。”径直去了。
  看兰溪离开了,采柔走过来蹲下,拉着我的手,将她的脸埋在我的掌心。
  “那些人带走了大公子。”采柔低声说:“大公子想跑,但是跑了两步又停住,回头瞧我。”她哭了起来:“他一直瞧着我,什么都没有说。小公子,我知道你是为了大公子好,可是……可是……看到他的神情,我好难过,我好难过。”
  我没有说话,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光了,脑袋也木木的,空白一片。全身的感觉只剩下被采柔握住的那只手,颤抖温热,一点点的润湿下去。
  晚上的时候,我瞅着没有人了,爬起床来看月亮。月色如霜如雪,照得人心底冰凉一片。忽然抽起筋来想去弹琴。
  摸到琴室,抱起一具琴就跑到后院。前院正是灯红酒绿,此刻正是掩月楼最忙的时候,天地间大概只剩下我一个闲人吧。把衣服一撩,坐到冰凉的地上就弹起琴来。
  铮铮淙淙弹了几句,才想起怎么弹起这个来了,不禁苦笑。
  不过既然弹了个开头,也就不妨弹下去。我弹了一遍又一遍,越弹越顺手,最后竟忍不住和着琴唱了起来。
  “一叶轻舟去
  人隔万重山
  鸟南飞 鸟南返
  鸟儿比翼何日再归还?
  哀我何孤单
  休涕泪 莫愁烦
  人生如朝露
  何处无离散
  今朝人惜别
  相会梦魂间
  ……”
  我在广东长大,母亲是地道广东人,喜(…提供下载)欢唱粤曲。粤语里有股曲致市井的味道,不是精巧,而是曲致,让人觉着对世情的无奈看得通透。也没有多少柔肠,有种别的语言不能翻出来的是某种苦涩郁结的哭腔,便是粤曲。
  这首“凤阁恩仇未了情”,凄婉动人,却不考人功底,我自小听母亲唱到大。此刻无意之中竟是张口便来,却于此时才算了解歌词真味。
  早知别离必定苦涩,却不知竟是这么涩,以致唱的人未语泪先流。
  弹得手指酸了,唱得嗓子哑了,便自觉起来抱琴离开。
  看,心再痛还是扛不过肉体的疲惫。我会恢复过来的,如此这般给自己打气。
  刚走了两步,忽然听到一个奇(…提供下载…)怪的声音从后门传来,咻咻喘息,像是头受伤的野兽。
  我好奇心起,趴到门缝往外瞧。月光照着一片石板路空空落落,什么都没有。
  转身欲行。“咚”的一声,门板一声闷响。
  我跳起来,拉开门闩。两扇门刚一拉开,一个人倒了进来。
  吓了一跳,伸手去扶,却觉得满手粘腻,已摸了一手血。大惊,仔细一瞧,明晃晃的月光下,看得真切,这黑衣人身上衣服浓浓淡淡的颜色,可不是周身是血。
  我只觉得浑身发软,活这么久了还没见过人身上流这么多血的。立即想起中学学的急救课程,“嗤”的一声就撕开那人衣服想给他止血,结果看到满目的红,晕了一下,发觉不对,似乎应该先把晕迷的人唤醒,不不,应该先给闭气的人人工呼吸。
  连忙吸了一口气,缓缓凑近,猛的发现一双冷冷的眼神正瞪着我,我大吃一惊,满满一口气猛的喷了出来。定了定神,只见面前这人还是那副冷冷的表情,脸上头发上是教我喷的亮晶晶的唾沫花子,他的眼神已经流露出一丝怒意。
  原来一直都是清醒的,天杀的这家伙什么都不说,也不动,只冷眼看我手忙脚乱的一番动作只当是看戏。拜托,我救的人是你哎,你看我出溴,还敢生我的气,该生气的人应该是我不是吗?
  心是这么想,但是脚步移动不了,因为眼神移不开。这个人,他脸上长了双跟静非尘一样的凤眼。虽然细细看来,他的眼睛没有静非尘的细长,比较圆,没有静非尘的清逸,却多了几分刚毅。但此刻他怒目瞪我的神情,却跟静非尘像得不行。
  看我一直瞪着他看,那人不耐烦了,冷哼了一声。
  我回过神来:“你要我救你?”
  “哼。”
  “你会不会给我添麻烦?”
  “哼。”
  虽然知道救这样一个人绝对会惹麻烦,但是看到了就不能装不知道。我就是这样一个人,要是刚才忍着没有开门就好了,既然开了,救就救吧,唉!就算是条狗,也不能看着它伤病交加倒毙在你门口,何况这条狗还长着一双让人内疚的眼睛……
  我费力的想把那人背起,结果却因为力气不够的缘故几乎一起滚成地葫芦。
  那人闷哼一声,伸出手,用一柄剑撑住身体。
  早说嘛,你有拐杖,我用扶就好了,不然被你压死了咋办?我这次调整了角度,将那人身体的重量分了一半到自己身上,“喂,我背不起你,你跟着我脚步,我扶着你,慢慢走,懂吗?”
  “哼。”这人好像除了这个单音之外不会发出其他的声音。
  “这个‘哼’字,我会认为是同意的意思哦。”
  “哼。”
  开始走了起来。原来他的右腿受了伤,不能着力,一定要有人搀扶才能站得起来。清楚了这个状况我大大放心起来,二人三足而已嘛,我最在行。
  “跟着我号令迈腿哦。左-右-左。”
  ……
  “左-右-左,哎,你是不是好人来的?为什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哼。”
  “左-右-左,你不是偷了东西的小贼,被人打成这样吧?”
  “哼。”
  “左-右-左,你再不告诉我你的身份,我马上就去报官哦。”
  “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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