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檀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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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檀记- 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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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事当天晚上就闹开了,昨天他买了东西,要我陪他去隋师长家登门致歉。既然道歉你就有点儿耐心,姿态低些就行了,可他那臭脾气,那张破嘴!隋小姐岁数小,还上着学呢,听了湘生的道歉也是羞得很,一味坐在沙上抹眼泪。这个章湘生,站在旁边看了不到一分钟就不耐烦了,和隋小姐说,行了,别哭了。你想怎样,难不成你要看了我才解气?还是你要像旧式小姐一样讲个三贞六洁的?那大不了,我就娶你呗!他说这话时还梗着脖,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倒像是人家隋小姐要讹他似的!隋师长听他这话,脸都绿了。隋小姐哭着扑倒父亲怀里,跺着脚的喊,爸爸,你调他去前线,叫日本人炸死他吧!”

    说到这里,徐治中耷拉着眼皮,冷哼一声,“这还不算完呢,湘生一听这话就乐了,如蒙大赦的原地一个敬礼,笑着说,遵命小姐!那隋小姐一听,当时就气得直翻白眼,晕了过去。然后,他就火急火燎的要回前线。他可好,拍拍屁股走了,今天上午开会,隋师长看我时,嘴角都是抽的!自打在黄埔读军校时就是,他一闯祸就要连带着我遭殃,所以我就说,刘法祖揍他还是揍得太轻!”

    坐在徐治中身边的谭央听了便捂着嘴笑,徐治中看着她,不解的问,“不过吧,央央,我还是不太信,刘法祖能打得过湘生。湘生可是个军人,学过近身格斗不说,又从小就爱打架。”谭央抱着肩膀看着他,轻笑道,“是这样的,人身体上是有些薄弱的地方,你使很小的力,却会给对方造成很大的伤害!”徐治中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皱着眉凑近,很为难的小声说,“知道是知道,但,那法祖兄未免下作了些吧!”

    谭央先是一愣,随即哭笑不得的瞪了他一眼,“你想什么呢!”徐治中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慌忙低着头自言自语道,“不知道,那我真是不知道了。”谭央喝了口水,润了润喉咙,正色道,“举个例子吧,人脖子上有个地方叫颈动脉窦,压上去人就会血压下降,呼吸心跳减慢,压得时间稍长,休克死亡都有可能。”徐治中一听,难以置信的惊呼,“这样厉害?”谭央点头,徐治中眼睛一亮,手指敲着桌子,自语道,“那应该在军中普及啊,和敌人肉搏时能占很大的便宜!”

    谭央无奈笑道,“谈何容易,每个人高矮胖瘦都不一样,紧急时候哪里会一摸就摸准,这需要对人体解剖结构特别熟悉,同样是医生,我就不会按得那么快那么准。刘法祖是个相当厉害的外科医生了,你看他那双手,那么修长灵活,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吴恩就曾说过,刘法祖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外科奇才,假以时日,必成一代大家。这里面虽有朋友之间的溢美之词,却也是有些根据的。”

    徐治中听了连连点头,“你们这西医学果然是博大精深,很有些门道,”话到这里,他的好奇心更胜了,便虚心求教起来,“央央,你说的那个颈动脉窦在哪里,被按上去到底是什么感觉,你给我试试好吗?”谭央无奈笑道,“你呀,竟爱凑这样的热闹。好,我与你试试!”说着,她凑近了举起手,因徐治中穿着军装,领子高又颇紧,谭央就先解开了他军装和衬衫上面的扣子,解扣子时,徐治中那一脸闲闲的笑霎时间就绷住了,他的身体僵在那里,不会动了。

    谭央偏着头把食指和中指放到徐治中的颈部,微微挪动,认真的找着甲状软骨边缘的颈动脉搏动的地方,谨慎道,“我只稍按一下,按下去后,你会感觉到不舒服……”话刚说到一半,她就听见徐治中沉重的呼吸声,呼吸里带着酒酣后甜丝丝的气味,直扑谭央的脸颊。她的手还没有按下,他便有了不适感?谭央疑惑的抬头去看徐治中,正迎上了徐治中看她的眼睛,如是的热烈深情,像是在火焰上新泼上了油,那炙热,直灼人心!谭央被他这眼神吓怔住,下意识的收回手,徐治中却不由分说的握住她的手,顺势用另一只手揽了她的肩,直直的望着谭央,柔情百转的唤了声,“央央。”

    这情境,叫谭央的心一下子乱了。在这暧昧亲昵的氛围里停了片刻,徐治中微闭了眼,向着谭央的唇部一点点的压了上去。看着眼前那越来越近的脸,那陌生的轮廓与味道吓得谭央一个激灵,她不知所措的推开了徐治中,慌忙站起来走到窗边。

    背对着徐治中,谭央的眼泪便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因为这一刻,她满脑子里都是他,以及多年前的那个春夜里,他给她的那一吻,那份彻骨的美已经牢牢的刻在了她的生命里,再难抹去。

    谭央一边哭,一边哑着声音说,“治中,对不起,我不能,真的不能。”徐治中见谭央哭了,慌忙来到她身边,想去按她的肩,可略犹疑后,他还是拿回了手,满是歉意的说,“不,央央,是我不对,我今天这酒有些喝多了,你别介意!”

    谭央也不说话,只是流泪,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开口道,“治中,我配不上你!真的配不上。”徐治中一听这话顿时乱了方寸,瞪着眼睛急切说道,“你乱说什么?什么叫配得上?配不上?那是市井俗人衡量爱情尺子,那是胆小懦夫躲避爱情的托辞!你一定要让你,让我们落到这样的俗套里吗?”谭央深深叹了口气,正色道,“可是我真的配不上,撇开其他不谈,最起码,我的爱就配不上你的爱,这一点,你一定也清楚!”

    徐治中听了这话便愣在那里,静默良久,他哀绝的看着谭央的背影,无奈的说,“我自然是清楚,也自然是不甘心。可是爱这东西,本来就是不对等的,有的人对你一笑,你便觉得满世界的花都开了,而有的人让满世界的花都开给你看,也换不来你的一笑。所以最近,我对一个词有了新的理解,这个词叫沧海一粟。在爱里,央央你的一粟便是我徐治中的沧海,所以央央,请不要吝惜、不要拒绝。你拿走了一点点,便是剥夺了我的全部。我恳请你,慎重待之,切勿轻言弃之!”

    谭央回头看着徐治中,他立在那里,如此的孤勇决绝,让人忍不住的哀之怜之。谭央才打好的腹稿,也因此找不到吐口的由头了。

    这天晚上,躺在床上的徐治中呆望着窗前桌子上那口养乌龟的大缸自言自语道,“沉住气,慢慢来,总能如愿。再冒失,就等着给自己收尸吧。”

    初夏的一个傍晚,毕庆堂从福寿斋的大门出来,跟在后面的掌柜弓着身,带着几分自鸣得意的和毕庆堂絮叨着,“老板,咱们这菜馆的生意真是越来越好了,客人要提前订桌,临时来总是没有地方。所以我看,这价格倒是该涨涨了,利润太薄。我想这菜价涨上来,客人还是会来,盈利却多了……”走在前面的毕庆堂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没好气的说,“一个小菜馆,我还指望着它赚钱不成。别说利润薄,赔钱也得给我开下去!”

    毕庆堂懒得理睬掌柜的疑惑与为难,正要开门上车。这时,远远开来一辆小汽车,深绿色的,这种颜色的小汽车,全上海只有一辆。毕庆堂的心颤了起来,这样的扑动使他的胸口又闷又痛,他握着车门的把手,握紧松开,又握紧,又松开,反复几次,他忽然关上车门回过头。掌柜见毕庆堂又不走了,慌忙点头哈腰的说,“老板,老板您有什么吩咐?”毕庆堂纠正道,“以后叫我毕老板,还有,别站这儿,你进去!”

    谭央下车看见毕庆堂时,怔了怔,她总有两三个月没看见他了,每每去毕公馆接送言覃都看不见他,有一次她实在忍不住问女儿,“你爸爸呢,今天没在家吗?”“在呀,在楼上睡觉呢!”由此她多少明白了,他大概是不愿意与她照面的。最近,谭央也总是无缘无故的心烦意乱,心里没底,她猜这大略是季候的原因,虽说初夏,可今年却热得早。

    谭央看见站在她面前的毕庆堂时,心定了定,笑着对他点头道,“你也来吃饭吗?”毕庆堂看着她的笑,听着她的话,竟是满心的欢喜充实,他这几个月来的颓唐苦闷也由此一扫而空。他忽然间觉得自己很有些可笑,有什么可气馁绝望的,人生中充满了不测,来日方长,只要她还愿意与他打交道,他就还有希望,事在人为。想到这里,他指了指福寿斋的牌匾,带着熟稔的笑容,热络的和她说,“自你和我说后,一直没机会来,这不,今天约了个朋友,一起尝尝。”

    他们一边说,一边肩并着肩往里走。这些年来,她总是不大敢看他的眼,在外面人多时她不好意思,私下里只他们两个人时,她一与他四目相对,他便和她亲亲热热的闹开,紧接着,便是闺房里的隐秘。所以,如今他们走在一起时,他就敢肆无忌惮的打量她,因他无论怎样看,她都不会知道。其实究其根本,她终究还是放不开,无法以平常心待之,想到这层,毕庆堂颇有些自得,带着凄楚的自得。

    一到二楼,看见上面一桌桌吃饭的人,吵吵闹闹,毕庆堂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店里的伙计先是安排谭央坐到靠窗的桌上,毕庆堂便隔着两个桌子在谭央的身后落了座。刚坐下,伙计就跑过来,一脸堆笑的说,“先生,这桌有人定了,咱们去那边,”伙计远远的一指,“那边还有个双人的空桌!”毕庆堂瞪了伙计一眼,不耐烦的呵斥道,“去,把你们掌柜给我叫来!”

    谭央点完菜后,从包里拿出本书翻开看,不知不觉周围倒是安静不少,过了一些时候,菜上来了,谭央收起书,拿筷子时,下意识的回头扫了一眼毕庆堂。他正一个人坐在桌旁,目视前方,手里还摆弄着烟匣子。见谭央回了头,他自内心的笑了,如释重负,劫后余生一般。

    毕庆堂取出怀表瞅了一眼,大声的自言自语道,“这人,约好了,到时间也不来,真是……”谭央看见他握在手里的怀表,怔住了,之后转回去放下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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