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子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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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子风流- 第1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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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谦抬头,凛然道:“世情虽是如此,所谓官大一级压死入,更何况学生连官都不是?邓御使想要收拾学生,还需要找借口吗?可是道理上,学生却是以为不然,堂堂御使不学无术倒也罢了,居然无端捏造罪名,整治一个小小生员,那么国法在哪里?当真就没有入管吗?”
    邓京气的跳脚,怒喝道:“本官偏不信你能说出出处来,好,若是你能说出出处,本官宁可弃了这乌纱帽不要,如何?”
    徐谦叹气,摇头道:“这乌纱帽乃是朝廷给的,是公器,大入拿乌纱与入对赌,未免太可笑了。不如这样,若是学生说出出处,大入不如上弹劾奏书一封,弹劾当年会试录取你的宗师,说他不明好歹,如何?”
    这个提议真是大胆,让入骂自己的宗师,这不是要入的命吗?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徐谦能说出出处,那么说这位御使大入是不学无术也没有错,一个不学无术的入居然提点成了进士,说主持会试录取邓京的宗师不明好歹却似乎也说得过去。
    邓京呆了一下,脸sè更加难看,不过他却是有些迟疑了,他是正德十年的进士,而他的宗师如今早已入阁,让他上弹劾奏书去骂自己的宗师,不但全夭下要非议,便是那位内阁里的座师随便弹个手指头,也足以让他粉身碎骨,这种事自然不能贸然答应。
    徐谦见他迟疑,不由冷笑道:“怎么,大入不敢吗?”
    邓京的火气骤然又升腾起来,他原本还有疑虑,可是面对一个小小生员的挑衅若是不硬着头皮接下,将来还怎么有资格去骂入?
    这其实也是因为他年轻的缘故,御使大多都是清流官充任,清流官往往都是书呆子,又极容易自我膨胀,此时,邓京冷冷一笑,道:“好,本官就应了你,你要是能说出出处,本官……本官……”
    赵提学坐在一边,一直沉默不语,本来他身为主考,怎么也要从中斡旋一下,让大家都有个借坡下驴的台阶,可是方才邓京太过霸道,赵提学索xìng就装傻,任邓京去和徐谦闹。
    其他的监考官和阅卷官,也有入觉得不妥当,可是主考官既然不发话,现在出来说话未免有些不合时宜,所以也索xìng发呆。
    当然,这里头还有个更深的原因,就是徐谦的名声虽然不好,在堂中的衮衮诸公看来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他们对御使也绝不会有什么好感,这种夭夭上窜下跳专业骂入的官儿,本来就是招入烦厌的,因此大家索xìng抱着看热闹的态度。

第一百七十一章:谁可为第一
        “本官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从未听说过‘颜苦孔之卓’这句话,今rì倒是想看看你这‘颜苦孔之卓’从哪里来的,本官答应了你,现在,该轮到你来说了。
    邓京咬牙切齿,恨不能将徐谦生吞活剥,一双眼眸yīn恻恻地看着徐谦,就等着看徐谦的笑话。
    徐谦不疾不徐,道:“‘颜苦孔之卓’这句话古已有之,确实是出自孔圣人之语,此句语出《扬子法言》,实非学生杜撰,这扬子法言,乃是先汉时杨雄所撰。”他冷冷一笑,继续道:“杨雄是何人,就不必学生多言了吧,自秦焚书之后,孔子之学不绝如线,唯杨雄独起而任之,故韩愈将其与孟子、荀子并称。而司马光尤好雄学,称之为正宗。便是程子、朱子这样的圣人,也对雄学多有考据,理学之中的许多观点,都出自《扬子法言》,而这《扬子法言》,程朱理学,本就脱胎于杨雄,其中许多考据,也都以扬子法言为准,敢问宗师,敢问诸位大人,这《扬子法言》虽非四书五经,可是谁敢说它不是经典,又谁敢说它杜撰了圣人的言…论。”
    邓京的脸sè,已经很不好看了。
    扬子法言,其实读的人并不多,可是其地位却如理学的开山鼻祖,因为程朱在构思理学时,主要的论点论据都出自论语和这本书,所谓经考亭朱子论定者,则未遑及也。
    这部书很是出名,地位虽然次于孔子弟子们编撰的论语,但是也绝对算是正统,只是因为科举要考的只是四书五经,还有程朱的集注,因而扬子法言也极少有人去读。市面上流传的书籍甚少,在座的诸位大人在做官之前一个个钻研四书五经,哪有心思去看其他的书籍,等做了官,要忙的事就更多了,请客送礼,听戏作诗,更是抽不开身了。
    结果一大帮子的所谓进士们,竟是无一人知晓‘颜苦孔之卓’这句话。
    可问题就在于。作为一本仅次于论语之下事关圣人的书籍,扬子法言是绝不容忽视的,就算科举不会拿这本书来做题,可是谁也不敢否认他的权威。
    赵提学心念一动,对徐谦微微一笑。随即道:“来,立即去寻《扬子法言》。”
    只是这种书,哪里这么容易寻到?而徐谦却如变戏法一般从袖里抽…出这部书来,微微笑道;“幸好学生随身携带,还请大人一观。”
    众考官见徐谦有备无患地抽…出扬子法言来,一个个直吸冷气,心里不由想。这姓徐的一定是故意的,莫非他早就料到今rì,所以顺手也把这本书带来?
    邓京的眼睛却是红了,他本来料定了徐谦是歪曲经义。谁知道这家伙肚子里还真有货sè,想到方才的打赌,他连忙扑上去,抢过了书。狠狠地瞪徐谦一眼,道:“原来你是有备而来。否则为何要随身携带……”
    徐谦打断他,不客气地道:“大人这是说哪里话?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学海无涯,书本自然要随身携带,否则也配做读书人吗?学生带着书在身上,难道也是错吗?若是如此,大人身为朝廷命官,却也是读书人出身,大人不将书本携带在身,好随时观看,难道这就是对的吗?”
    一番义正言辞,固然是大家不信徐谦有这样用功,又恰好带的是《扬子法言》,这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可毕竟人家的话很有道理,读书人携带书本在身,好随时看书,这本来就是应该鼓励的事,难道因为这个反而给予惩戒?
    大家突然意识到,这像是一个yīn谋,或者说,这句话本就是姓徐的故意留在了文章里,莫非他是要引蛇出洞?可问题是,大家无冤无仇,你引蛇出洞做什么?难道手痒,非要找个人来坑?
    邓京这时候真的吓住了,他没有想到自己会输,现在人家连证据都送了来,他急匆匆地去翻阅扬子法言,徐谦提醒他:“此句在第一卷《学行篇》,最末尾的那一句,大人看到了吗?”
    邓京照着他的话去做,果然看到那要刺瞎眼的一行话,他不由一呆,接着晕沉沉地坐在椅上。
    摆在他的面前,似乎只有两条路,第一条是信守承诺,然后抨击自己的座师,弹劾内阁学士,当然,这等于是找死,而且绝对是yù…仙yù死的那种。
    至于第二条路,则是装聋作哑,问题就在于,这里这么多人听到他的承诺,他要是如此,以后还怎么面对同僚?还蹦达个什么劲头?徐谦手头又有个明报,若是将这件事大张旗鼓地宣扬一番,邓京怕是除了去跳河,就无路可走了。
    邓京脸sè苍白如纸,最后勉强道:“不……不错,确实是有这么一句话,徐……徐生员,你待如何?”
    徐谦的目光却是看向各位大人,道:“诸位大人肯为他作证吗?”
    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又传出来,大家很尴尬,却都不约而同地把脸别到一边去,当作什么都没有听到。
    正德十年的会试主考,乃是时任礼部尚书的毛纪,而如今这位毛大人已经入了内阁,是天下数一数二的权臣,现在徐谦让他们来作证,这不是找死吗?
    证是不能做的,可是毕竟大家都是体面人,都显得有几分羞愧。
    甚至有人心中想,若是明报明rì拿这个来做文章,到时岂不是连自己也跟着丧尽颜面?做官最讲的是清直,所谓直,就是不阿谀奉承上官,虽然每个官员都不免讨好上司,可是这东西就像钙片一样缺什么就要补什么,越是骨头软,大家越是要把耿直的招牌贴在自己的脸上。
    可一旦贴出来,自己若是无动于衷,人家肯定会说自己是软骨头。
    就在大家惴惴不安的时候,徐谦突然叹了口气道:“其实方才学生和御使大人的话不过是戏言而已,诸位不要当真,其实这本《扬子法言》也不过是学生偶尔读到,这毕竟不是四书五经一般的经典,岂可以一本扬子法言而论学问高低?”
    方才还让人提心吊胆,可是接下来却又让所有人松了口气。
    大家惊异地看着徐谦,陡然觉得这个家伙居然可爱起来。
    而这时候,徐谦也不宜久留,躬身作揖道:“宗师,诸位大人,贡院重地,学生不敢打扰,就此告辞。”
    赵提学这才反应过来,忙摆出威严,慢悠悠地道:“唔,你去罢,这一次算你过关。”
    那邓京被徐谦几乎要推下悬崖,却又被徐谦一把拉了回来,此时心里满是庆幸,只要徐谦不追究这件事就好办,毕竟这事涉及到了自己的宗师,谁也不敢出去胡说八道,这时也不敢轻慢,居然干笑起来,道:“徐生员回去之后还需苦读,切莫因为有了一些成绩就沾沾自喜。”
    这口吻,倒像是他和徐谦很熟一样。
    徐谦也坦然受之,朝他作揖道:“谢大人提点。”说罢之后便旋过身去,施施然地离开。
    整个明伦堂里,直到徐谦不见了踪影,依旧是鸦雀无声,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哭笑不得。
    “咳咳……”赵提学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慢悠悠地道:“诸位怎么看?既然‘颜苦孔之卓’确实是出自经典,那徐谦的文章列入一等应当不成问题吧。”
    邓京立即道:“此子功底扎实,文章花团锦簇,方才我等既有误会,现在已经澄清,以吾之愚见,此人的文章莫说是列为一等,便是列为第一却也名副其实。”
    赵提学沉吟道:“只是有几篇文章的实力也不在这篇文章之下,若是直接列其为第一,只怕别人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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