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倾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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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倾天下-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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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有个非著名昆曲艺术家舅舅的苦命小孩也时常被点唱《牡丹亭》,一般都是第十出“惊梦”的前半部分“游园”,没想到今次回古代真的扮成戏子了,郁闷。 

              不过也亏有这些底子,今晚要代阿兰跳舞也并不让我怯场,反正不至于会跳《十面埋伏》章子怡那种水袖击鼓舞,到时大差不差总混的过去,只要舞团一个人不少,九阿哥他们当场找不到阿兰,万没可能把这小楼搜一遍的,不然太子爷上他老爹康熙爷那跺脚一声吼,“八爷党”准保吃不了兜着走。
              
              我胡乱想着,许久也不见有人唤我上场,倦意弥上,头微后靠墙,真的想要睡去。
              半梦半醒间,忽觉身前起了小小骚动,立即警觉睁眼,却见一名着孔雀蓝苏绣锦衣的丽人穿过人群向我走来,从众人态度称呼中,我很快对上号:她便是阿兰说的舞团团长晴姬,因忙着站起,顺了顺身,她已经走到我跟前,目光格外在我头上发簪带了一下,轻声而急促的道:“阿晚,惜惜突然受风倒嗓,今晚不能出场献唱,团里只你有戏文曲牌功夫,陪她练过唱,现在没有打算,只能指望你了,你跟我来。”
              说着,就牵起我手,待我向帷幕那头开口走去。
              
              晴姬的手心沁出了汗,显然事关重大,连她也把持不住。
              如此当头一击,我大感吃不消,但众目睽睽下,我也不好夺手逃跑,心里一片木然地被她带到地方,正好上一批舞姬在一片笑声掌声叫好声开始陆续退场回来。
              
              从我站的方位望出去,第一个便看到正面无表情垂眼呷酒的四阿哥,猛然想起,他这么久没见我回去,只怕要发飙了吧?
              “我已跟琴师父打好招呼,你若有忘词地方,他会暗中助你……”晴姬只忙着帮我解开身上披风,顷刻间披风滑落,露出我里穿绯衣,令得路过我身边的舞姬不住侧目而视,就是晴姬也停手看了看我,但时间紧迫,并顾不得问那么多,在我背后肩胛轻轻一推,“上去吧。”
              
              我现在才知道要出去面对四阿哥是会死人的,正在心里打鼓研究逃路,精神涣散之下,不提防她突然下此毒手,只觉面上一凉,身一前倾,竟然真的走了出去。

              此刻已有王公大臣看见我出场,不知哪个好事之徒喊了一声:“惜惜姑娘出来了!”
              顿时所有人中十有七八向我这边投来注目礼,包括那些皇阿哥们,只有四阿哥最后掀眼皮子,懒懒瞧了我一眼,突然身子一动,似要立起,却又按下。  
              
              我直觉不对,忙拿眼睛搜索其他人,自太子爷以下直到十六阿哥,但凡我认识的那几个皇阿哥表情各异,但无不诡异,我不由心中暗火:什么人这是,见着一个惜惜姑娘就都成这德行了,连十三阿哥也是,这还不带着面纱嘛?你们看到个屁?
              但就是这一想,我骤的明白问题出在哪儿了!
              ——我的面纱没了!
              ——晴姬推我出场时顺手拉去了我的面纱!
              ——这个白痴女人!
              
              我总不能当众自己摸自己脸,借着走上场中矮榻舞台时微微转目瞟了帷幕边上晴姬一眼,她手里果然握着一团黑色面纱,而她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据我残存理智判断,在座并非人人认识真正的惜惜姑娘,也并非人人都认得倒霉蛋年家玉莹,尚有一线生机。
              死到这个地步,我就是董存瑞炸碉堡也得上了。
              ……神啊,救救我吧。
              
              我是来跳舞的,没想到要代人唱歌,唱什么?我完全没有概念。要在四阿哥杀死人的眼光下想出这个答案真是不可能的。
              乐团众人并不认识我,一时不得要领,也停了奏乐,齐刷刷望着我。

              全场渐渐由低到高起了一阵“嗡嗡”议论声。
              我仍站着不动,没有唱曲的意思,也没有跳舞的打算。
              晴姬忽然动脚往台上走来——她要干什么?谢罪?揭发我?
              
            然而她只走出来几步,太子爷已远远给她比了个手势,接着身子略往后一仰,抬脸发出一连串低低笑声,引得所有人都停止动作看他表现,但他好像不可控制般置若罔闻地笑了个够,才转一转指间酒杯,隔空向我一举,笑道:“惜惜姑娘最善弋阳腔;拿手好戏《长生殿》……唔,我今晚却想听别的;就用从弋阳腔流传下的江西宜黄腔来《桃花扇》戏中一段李香君学唱《牡丹亭》的唱段罢,不,也不好,从‘袅情丝’那折开始如何?”
              我听得心里一怔,“袅情丝”属《惊梦》唱词,最是香艳无比,尤其最后一段,且谁来扮小生呢?太子既然将错就错把我指鹿为马说成惜惜,摆明有心罩我,为何又出此难题?
              我今日才第一次见到太子,并不知这位古代马璟涛的心性如何,这些皇阿哥哪个也不是省油的灯,一个不留神,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不得不防,急切间,脆声声的一记细梆响,笙笛竟已细细奏起,帮闲们轰天价叫声“好”,只待我开腔。
              
              大幕已经拉开,戏目却非我所选,好,你们爱玩儿人是吧?我白小千陪你们玩。
              
              我袅袅侧身,半袖遮面,摆出凌波姿,却不是《惊梦》的起手势。
              只定了这么一定,乐声半犹豫地先后止了,猜疑惊忌的人声暗潮迭起,但因其中并没有哪个阿哥加入,这嘈音始终处在受压抑的状态。
              我的手和气息却很稳,心亦如水镜般明亮,直到一切嘈杂失去着力方向后自然安静下来,我才慢移步、轻抛袖,没有伴奏,曲音由唇间婉转而起:“半冷半暖的秋,静静烫贴身边,默默看着流光飞舞,晚风中几片红叶,惹得身心酥软绵绵。”
              
              刻意选了粤词,莺燕低回绵软锦绣的唱腔,非懒画眉,非皂罗袍,非步步娇,非忒忒令,只管长袖缓带,绕身若环,曾挠摩地,扶旋猗那,叫人听得似真非真,亦步亦趋,一生一世。
              
              “半醉半醒之间,认认笑眼千千,就让我像云端飘雪,以冰清轻轻吻面,带出一波一波缠绵……”

              谁说是宋西蜀牡丹亭前杜丽娘,谁看似唐宫庭长生殿里杨娘娘,总归戏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镇日缠,任款款莲步生花心底,丽语珠韵缱绻来。

              最柔软的绸做的水袖,舞出了风来,却没飘散了,正舞过轻纱,舞过寂寞,忽然间有人敲檀板、有人抚秦筝、有人琵琶轻响。

            不知觉间已在太子座前双手轻移,眼波暗转,虽处众人之中,却神游他处,唱得偏是极尽清丽那段:“留人间几回爱,迎浮生千重变,与有情人做快乐事,未问是劫,是缘……”
              
              管他一把纸扇任轻盈,管他粉墙黛瓦芍药圃小院,管他一盏海棠酒温婉入喉难释怀,我只知两道水袖抖十丈软红离合悲欢,和着低低缓缓的笛,应着断断续续的笙:“似柳也似春风,伴着你过春天,就让你埋首烟波里,放出心底狂热,抱一身春雨绵绵……”
              至此方身随曲、拂蝶飞,弓鞋袖转,纤手划过,素腰款摆,袂影翻云,流风回雪。
              
              最后一个滑步悠然停下,不偏不倚正在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共坐桌前。

              他们两双眼睛望着我,全场静的出奇。
              是谁家少俊来近远,最撩人春色是今年,偶然间心似缱,梅树边,哎,恰便是花似人心好处牵。
              谁知台下你望;台上我做,你想做的戏。
              最恨台上卿卿,或台下我我,不是我跟你。
              
              曲终人应散,我倦怠转身,才回首,先撞上四阿哥深深眼神。
              我斜斜发髻间一枝明珠软玉发簪突然自动卸落“珰琅”坠地,随之一头浓发当众披落垂肩而下。
              古时女子乌发垂肩,不经梳挽亦毫无簪饰,在人前是极为无礼冲犯的装扮,何况是今晚这种宗室皇子王公云集的场合。
              一时席间抽气者有之,惊艳者有之,却艳亦不是那种艳法,惊亦不是那种惊法。
              
              正经唱昆曲原要拍粉、晕脂、画眉眼、包头、贴片子、带头饰等等,事出仓促,我本来也料到这些,一概准备全无,本意只带好纱面跳个舞便完了,实没想到现下局面。
              
            反正虱多不痒,债多不愁,我横竖逃不过四阿哥回去发落,倒落得大方,垂手欲将发簪拾起再说,肩方一动,在八阿哥桌后侍酒的一名绣衣美童忽然奔出,抢先替我拾起,半跪在我脚前看了我一眼,又微微低了头双手奉上。 
              
              我见这美童面似桃花带露、指若春葱玉笋,随便一个姿势做出来便有妩媚台风,料他必是自小学戏的,难得神采亭匀,气韵生动,不同一般媚俗姣人,心颇喜之,因又看出他做此人情是出于八阿哥授意,便先向八阿哥处颔首示谢,才一手接过发簪。

              正好太子点了手儿叫我过去,绣衣美童想来也是太子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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