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和人-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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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和人-王火- 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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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惦记着庄嫂的事。这会儿庄嫂在三楼上干什么呢?要不是夏保长来敲门,他早上三楼去了!
见“老寿星”刘三保开了门,夏保长踅进身来。尹二在一边憋住声不说话。
“老寿星”直通通说:“保长,什么事呀?门打得像放大炮!”夏得宜手里搓转着两个练手劲的紫酱色的大核桃,看看刘三保,又看看尹 二,见尹二脸上气色不好,点着头一抱拳头,招呼着说:“哈,尹二,你也在啊!你们没听说呀?老是打败仗,形势可不好呀!如今南京城里 ,洗澡堂、茶馆、饭馆……什么都关门了!栖霞山、汤山、当涂、紫金山东北一带全都给日本人占了!听说日本兵有八十万,新式武器无其数 。我们南京城,不出三天怕就要换主了!”刘三保听了,心里不是味,一下子烈酒冲头似的有点发晕,佝偻着背,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尹二瞪着夏保长,说:“是汉奸放的谣言吧?”远处,从无法摸准的地方,轰隆轰隆,沉重而遥远地传来一种不太清晰的声音,像是炮声 ,又像飞机扔炸弹声。尹二心里一惊,刘三保心里也一沉,脸上都紧张起来。怎么?难道那可怕的不敢想象的日子真要来到了?夏得宜鬼得很 。看得出尹二眼神里带敌意的神态,近来卫戍司令长官部有过布告:凡造谣惑众者枪毙!他连忙转圜地说:“是呀!我也想,可能是谣言!不 过,不知你们着不着急?有什么打算没有?”说到这里,他拽拽刘三保的手臂,说:“上我家里喝一盅怎么样?我买了两个荷叶包。上好的猪 头肉和猪下水,我们老哥老弟好好谈谈!”刘三保摇头说:“不了不了,我今天早喝过了,你老哥自己喝吧。”夏保长见他一股坚决劲儿,改 口说:“我去你们房里坐坐,我们好好从长计议计议怎么样?”
“老寿星”刘三保本来还愣在那里,他为人实在,给夏保长一说,就把夏保长往自己住的那间门房间里让。尹二不乐意地皱皱眉,心里盘 算:惊蛰到,蝎子跑,乌鸦叫。眼下这种气候,坏人出来了!又一想,保长是地头蛇,也不能太得罪他,就忍住不说了,也跟着进了刘三保住 的那间门房。
房里仅一床、一桌、两把凳子。床肚下有只放杂零八碎衣物的破箱子,一些破纸盒和空酒瓶……夏保长在一只凳子上坐了。尹二和刘三保 都在床上坐了。
尹二先开口,问:“保长,你们怎么打算?”夏保长将两个紫酱色练指劲的核桃塞进右边兜里,从左边兜里掏出一盒“金鼠牌”香烟来。 盒里只剩最后一支烟了。他将锡纸连同纸烟壳子全扔在地上,烟叼在嘴上,摸出一盒洋火,“嗤”地擦火点烟,说:“唉,是呀!天要是真塌 了,我们怎么办?我的心乱得很,想来问问你们,合计合计!”
尹二不着边际地笑笑说:“天塌有长子顶,顶不住还有众矮子扛!”夏保长听了,哈哈笑了,露出嘴角上一枚黄亮亮的金牙,说:“尹二 ,你说得真有趣,就怕长子根本不顶,矮子也扛不动!”
刘三保叹口气说:“是呀,我们都是掉到井里的老牛,有劲儿也使不上!”
夏保长骂开了:“奶奶的,在中央当官做老爷的都不是玩意儿。他们原先在这南京城里,花夫酒地,盖洋房,坐汽车,玩女人,打麻将, 一旦有事,马上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走的走了,溜的溜了,丢下我们受苦!像你们这童公馆吧,童霜威就不是个好东西!你们给他家 当下人,苦还吃得少吗?你看,‘老寿星’,你的腿怎么瘸的?不是给他家盖大洋房摔的吗?”
“轰隆隆”的声音仍在杳不可测的地方继续。
刘三保心里有感触,深深点头,叹口气笨嘴拙舌地说:“唉,那也是!……”
夏保长得意了三分,龇着金牙说:“是啊!你老哥真老实!现在还像个奴才似的住在这小门房里。空着一大幢洋房不住!真是笑死鬼了! 现在你们不是这房子的主人了吗?要是我,凭这口气,我马上住到他们原先的上房里去!”
尹二在一边不做声。庄嫂的事仍在他心上缭绕。这时,她还在楼上哭吗?……夏保长的话又引起了他心上的纷乱,他低头思索着。刘三保 也不做声,思索着。这些想法,他们原先都不曾有过。夏保长一说,听来倒怪新鲜的,挺有道理。
夏保长抽着烟,又说:“尹二,你这么大的青年小伙子了,到今天连个老婆也混不上,这是为什么?你要有钱,大小老婆也娶到了!你们 太老实,太傻瓜蛋了!放着金银不知用手拿!你们潇湘路一号童公馆和二号、三号两家公馆不同。叶秋萍公馆东西早搬干净了!管仲辉公馆重 要物件也搬空了,剩下些用具有当兵的看着。他有时也回来住住。我看他搞得不好要死在南京。你们童家老爷太太的全部细软物件,只带走了 一点点,大部分原封不动都在这里。如今是乱世,你们当这个家。俗话说:人无横财不发!乱世是发财的好机会!你们为什么不将手里的东西 分一分?”
刘三保老实巴交地说:“我们是丫环挂钥匙──当家不做主哇!”
夏保长哈哈又笑了,捻着八字黄胡子的尖尖儿,打破茶壶嘴不瘪地说:“你们不敢!我知道你们不敢!我来,是给你们打气壮胆的。俗话 说:麻雀也有大胆的时候呢!我领着你们干!我是坐地户,可以保护你们!笨重的大件的东西,你们不好拿,归我!细软的东西,尽你们先分 。三一三十一,有福同享!干不干?”他用眼瞄着尹二,尹二始终未说话。他感到这个年轻的汽车夫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所以又说:“尹二 ,就看你的了!我夏某人历来讲义气。今天来,主要还是为你们着想。说真的,要干事不宜迟。我分一份,出了事,我就担干系,给你们负责 任,给你们撑台。要是现在不干,再过两天,世道更乱,说不定会来上一伙人哄抢。听说,苏州、无锡,日本人进城前都抢过。那时节,你们 想干也干不成了!你们说说,”他用两只羊眼睃着尹二和刘三保:“怎么样?这可是不吃亏占便宜对我们都有好处的事呀!”
尹二感到夏保长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但他的话“剃头挑子一头热”,尹二听了不顺耳。尹二是个正气的人,为人做事向来讲个正直,从不 想干不清不白的事。听夏保长讲了一大堆,明白了夏保长的来意,他说:“夏保长,我们人穷,志可不短。童霜威这种当官做老爷的当然不是 什么好货,可我们不想同你一起干这种不光彩的勾当!”刘三保在一边默默无声。夏保长“咯咯”笑了,嘴角上金牙闪亮,说:“我说你们太 傻嘛!不拿白不拿!过不上几天,你们不干,日本人会干!想撇清吗?办不到!那时候,黄泥巴掉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双方谈话, 像方底圆盘,合不到一块儿。夏保长也明白:“话说三遍淡如水。”他脸色难看,催促着说:“能不能再考虑考虑?”轰隆隆的声音又随风飘 来了,还听到飞机声。现在,干脆警报也不放了,飞机声是常听见的。可是日机倒好像很少轰炸城里了,飞机都用到前线上去了吗?
尹二侧耳听着飞机声,摇摇头说:“不考虑!”夏保长问刘三保:“‘老寿星’,你呢?你也‘吞下秤砣铁了心’了?”刘三保不能不与 尹二站到一边,虽然心里有些自己的想法,却说:“我跟尹二一个样!”夏保长笑笑,笑得奸险,说:“好味,那打搅了!我走!看来,干草 捆起来也变不成房梁!你们真是扯着耳朵腮不动!无用之辈!”说着,站起身来。
尹二顶了一句,说:“你呢?你是两块洋钱做眼镜,睁眼光见钱的货!”刘三保拽拽尹二的衣襟,但尹二话已讲完。夏保长听了,忽然正 色,说:“尹二,你不要神!你是蚂蚁打喷嚏,损不着老子!刚才的话,权当我没说。可是我得奉告你们二位:我们都是一个篓子里的螃蟹, 哪个钳子动一动也会夹着别人。我是好心好意来的,做人别不知好歹!”
尹二和刘三保都没说话,看着夏保长那瘦高的身条背转身迈步,自己用手推开朱红铁门上的小边门飘忽地走了。
他一走,刘三保上去闩上了门。
尹二骂道:“王八蛋!隔着皮壳我也看透了他的骨头!”
刘三保回身对尹二说:“尹二,夏保长自然不是个好货,我还怀疑他是不是汉奸哩!我们让他来了个蚊子叮菩萨──空费心机!很对!可 是,他讲的有些话,我倒听得进。”
尹二心里记挂着庄嫂,急着想进屋上三楼去看看,沉着气问:“什么话?”
刘三保背像更驼了,说:“我想,当官做老爷的,钱堆成山!又有房子又有汽车的,对我们有什么好的呢?凭什么给他们做走狗卖命?我 这一辈子的辛酸事,经历得太多了!这点道理我想得通也想得明白。你这么大年岁了,早该成亲了!找不到女人成不了家,穷当然是个原因嘛 !我主张,今天,请你娘来,你就跟庄嫂成亲。我从今往后也不睡门房间了!我住到楼下家霆床上去。你和庄嫂今夜打开童霜威和‘狐狸精’ 的卧室做新房!你们结了婚,该用的东西就拿了用,形势要是再坏,你们夫妻俩马上搬到铁路旁你娘那里住。这儿,我一人把守就行。”
尹二出乎意外,没想到“老寿星”刘三保竟说得这样实在,这样打动人,为他想得这样周到安帖。他感动地说:“你是把心肺都掏给我了 ,我有什么说的呢?你说得对,我当然听你的。只是,万一形势不好,你跟我们一起搬到我娘那里去!棚户区离‘难民区’近,在一块的人也 多些,比此地安全。冯村临走说过:如果轰炸太厉害,不必死守着房子,自己找个合适的地方避一避。这公馆我们看守到今天也对得起童家了 !……”
“老寿星”刘三保摇摇头,说:“尹二,你的一片真心我领情了。可是我不去了!”说这话时,他心里想:你家穷,也没个宽大的住处。 我去,你娘和你们都不方便,我又何必去?又说:“我在这,一个残废孤老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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