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和人-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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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和人-王火- 第3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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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霆点头。同忠华舅舅在一起,他总能感到舅舅言语中和身上散发出的光和热,同舅舅在一起,是不会消沉的。
谈到了在上海为舅妈杨秋水扫墓的事。柳忠华怀念地说:“我去上海后,要去看看她的!”在他含着感情的话里,好像她没有死。柳忠华 将自己这一向的情况作了介绍,说:“房子已经弄到了!办报的编辑、记者、工人也陆续都来了。机器、铅字也运来了。在过去你爸爸办公的司 法院对面找到了一所二层楼房,比较宽敞,是买下来给报社办报使用的。但报社虽然找了好多次南京市长马超俊,却拿不到登记证。第一张试 样的报纸已经印出来了,没有登记证,就不能正式出版。”
“那怎么办呢?”
“还要交涉!目前,报社的人把每天从重庆寄来的《新华日报》用报架子挂在门前的电线杆上,让人民及时了解时局真相,揭露内战阴谋和 反动派要推翻政协决}义的反动行径。每天围着看的人不少,可见群众是多么盼望《新华日报》在南京能出版啊!”
“这房子修好了干什么?”
“当宿舍用!”柳忠华说,“力争要办《新华日报》的决心是很大的。虽然形势险恶,国民党六届二中全会刚结束,实际上全面推翻了国 民党所同意的政协决议,但,谁一意孤行奉行内战政策,人民的斗.争不会停止,只会加强!”
家霆问:“舅舅,你就一直在这干这种事吗?”
柳忠华笑笑:“这是临时客串。我很快要到上海去,以后就在上海了。正因为如此,我要你快来,也是想同你见一见。也许以后,我们见 面又不那么容易了!”
听忠华舅舅这样说,家霆产生了惜别之情。忠华舅舅常常总是忽而出现、忽而隐去的。他说这样的话,意味着很快就要分手了。家霆舍不 得这种分别,问:“这儿的房子还没修理好,怎么办呢?”
“我脱手后,有别人会来接手的。”柳忠华说,“好在契约你已拿到,他们会很守信用的。这件事在你我之间已经告一段落了。”〃以后到 上海干什么呢?”
“不知道。需要干什么,我就于什么。”
家霆为这感动。他依恋、佩服舅舅这样一个对信念锲而不舍、对工作从不选择挑剔的革命者,说:“唉,舅舅,又要同你离开,我真不愿 意。”
柳忠华笑笑,搔搔一头干燥、倔强的头发,说:“你已经长大了!别再像个小孩子了。”
家霆不由得直率地说:“舅舅,您给了我真理和光明的钥匙,但我到今天政治上的追求还并没有达到,您说是不是?”
柳忠华用严肃的眼光看着他,点头说:“会达到的!目前的形势,你是看到的。战云密布,我们反对内战,但人家偏要打!如果战争反对不 掉,只能被迫拿起武器保卫生存、保卫人民!我们可能又要受到战争的考验了!”
“舅舅,我觉得这真是个悲剧!抗战胜利了,国民党却又要打内战!”
“战争当然是悲剧!”柳忠华沉重地说,“但如果逼得我们打,那只有努力使悲剧变成革命的转化!为了我们的国家,“为了我们的人民! ”
“怎么变?”
“使一个新中国诞生!”柳忠华说,“你有这种思想准备吗?”〃我应当有!”家霆说,“我会有的!”
“是的!家霆,即使不在一起,我们的心是相通的,我们的理想、希望也是一致的。有些话,我以前说得不少,就不说了。同你见面的人, 明天会同你谈的,你的要求可以坦率地同他讲。”
话已经挑得很明白了,家霆没有再多说什么。他浑身蒸腾起热力来,心上像出现了彩虹。
后来,柳忠华陪家霆一同到玄武路上的一家小馆店里吃晚饭。回潇湘路后,用一副铺盖两人就在地板上打地铺。没有灯,黑暗中,两人继 续谈心。东谈西谈。柳忠华告诉家霆:“这里有个名叫夏得宜的保长,说认识你,前两天来过,问这问那,看来不是个好人。你知道这个人吗 ?”家霆点头,把夏得宜的情况讲了,说:“这是个小汉奸,儿子是鬼子的特务,他怎么仍是保长?要注意提防他才行!”柳忠华说:“是啊 ,这既怪也不怪。当局要实行特务独裁统治,用保甲制度,当然要利用这种'三朝元老'。他现在还摸不清底细,说要来。看大少爷并向秘书长 请安',我觉得是一种巴结讨好的表示。”两人谈到夜深,谈起了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谈得十分高兴。虽是谈的理想和理论,都觉得近代中国 的历史发展,在中国人民面前只摆着两条可供选择的道路:一条是继续当帝国主义的殖民地和附庸国;一条是经过新民主主义革命进到社会主 义。要摆脱受压迫受奴役的半封建半殖民地地位,就只有走社会主义道路。最后,柳忠华人睡了。家霆躺在地板上,仍睡不熟。人如果没有记 忆和感情的干扰,也许会舒适悠闲得多。可是,有记忆和感情,就不一样了。家霆听到柳忠华打起鼾来了,自己却辗转反侧。他轻轻披衣起身 ,走近窗前,向窗外陈望。天上无月无星,一片黑暗。那战后荒废了的故园模糊一片,仿佛蒙着一层缥缈的黑纱。前面清水塘里,塘水泛着灰 色的光,塘边有黑郁郁的残存柳树的影子,连同远处无边无际的天边和地头,都被深邃奥秘的寂静所笼罩。不见一星灯火,也不闻一点响动。 当年战前锦绣一般的两亩多地的花园,如今已全部消失。当年这房子里的主人和仆人,曲终人散,一场八年的抗战,有的东飘西荡,有的已经 去到另一个世界。过去的人和事,一个个一件件浮现在家霆脑际。他特别眷念欧阳素心。四年多前那个夏天,欧阳从上海到南京来,曾经住在 这间房里。那个夜晚,蛙声咯咯,她坐在隔壁爸爸房里的窗前,沐浴着银样的月光。当时,玄武湖里的荷花清香,随风远远飞过占老的台城飘 来。他向她微笑,她也回他以微笑。用不着说话,情意畅通交流。他心里有爱情,真希望时光永驻。可是,现在,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了记忆 和梦幻中的那长长睫毛下的一双澄澈如湖水的眼睛,柔和而安谧。一切仿佛是做了一场说不清楚的梦。这潇湘路一号里的一切,仍然像散发着 他所熟悉的气味,处处都能勾起他记忆深井中的旧事与旧情。家霆好不容易将自己的全部感情和思绪压了下去,才重又回到地板上躺了下来, 慢慢闭上了眼。这下,想的是寅儿信上那番鼓励的话,刚才忠华舅舅那番勉励的话。自从欧阳的事使他心碎以后,他感到自己那种想献身革命 的心更加坚决了。
第二天下午,阴云密布,颇有雨意。童家霆按照忠华舅舅的叮嘱,带了雨伞,准时在三点钟前,曲曲折折拾级登山,穿过有红墙写着〃古鸡 呜寺〃的法门,到达鸡鸣寺。
这时,登山可以平眺后湖,远望钟山。虽无春色,树撼草泣,碧峰如画,水黛芦白,风景极好。他缓缓步入〃古同泰寺〃时,庙貌并不壮观 ,但庙堂正殿侧殿都有香烟缭绕,破了一点寥落之气。观音供桌前的蒲团上,也有两个朝山敬香的男人在插香叩头拜佛求签。从右面转过去, 到了〃豁蒙楼”。居高临下,只见后湖的烟雾缥缈、波光潋滟间,湖边一些去年秋冬残留下来的萧萧芦荻临风瑟瑟,似打着寒噤。凋零的树影、 花圃、游船、行人,朦胧宽厚的古台城都尽入眼底。天气变幻,云雾升腾,另一侧远处的紫金山此刻已在烟云裹围之中。山呈深蓝色,衬得云 雾更加洁白。与欧阳那幅画中的意境完全相似。
“豁蒙楼〃是为纪念〃戊戌政变〃六君子之一的杨锐而筑的。杨锐是四川绵竹人,学术文章,名重一时,是张之洞督学四川时的得意门生。甲 午中日之战时,张之洞当时任两江总督,曾与杨锐同游鸡鸣寺。对于国势险危,两人有相同的感慨。杨锐中举后任内阁中书。一八九八年四月 光绪实行戊戌变法,百日维新,杨锐出任四品军机章京,参与新政。同年九月,慈禧发动政变,幽禁光绪,把谭嗣同、林旭、杨锐、刘光第、 杨深秀、康广仁等六君子在北京朝服弃市。后来,张之洞再做两江总督时,重游鸡呜寺,悼念杨锐。于是,倡议造〃豁蒙楼”,用杜甫诗〃忧来 豁蒙蔽〃之意名之。这地方,家霆战前随爸爸来喝过茶,也听爸爸讲过这段故事。那时年岁小,了解不深。在新闻专科学校阅读史书时,读到这 段历史,印象深刻。战后今天来此,见到〃豁蒙楼〃的巨匾,颇觉亲切。忽见两楹间有两行木制大字对联,是新写制的,每个字均有六寸见方, 写的是:
龙战初平,且喜河山尽还我。鸡鸣不已,独来风雨正怀人。家霆读了一遍,觉得这副楹联既写出了胜利得来不易之喜悦,
又写出了国家前途未卜的阢陧心情,忍不住又读了一遍,牢牢记住。杨锐的被杀,这楹联的寓意,此刻对他似乎都有启示。
迈步走到楼上,见这里仍是卖茶的地方,虽还敞亮雅静,已经破旧败落。茶楼有东北向及东向两间宽敞的品茗巨室。可能是天气不好,茶 客极少。东北向的一间茶室里,仅有两个中年人靠窗坐着在饮茶聊天。东向那间茶室,冷冷清清,空空荡荡,一个茶客也没有。
家霆看看手表,三点钟缺三分了,按照忠华舅舅的嘱咐,找了个靠窗的茶座坐了下来。苍山远睡,烟雨如梦。近处山侧有几株红叶树,放 在红叶季节,该是红光灿灿的吧?如今,经过一冬霜雪风雨,每株树上只有几片残存的红叶,却红得格外艳丽,而新的叶芽已在大量生发了。 他极目四望,胸怀浩荡,不能自已。于是,泡了一杯茶,让端来一碟瓜子,安心等候。心里不禁琢磨:今天来会见的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是 男是女?是年老还是年轻?舅舅说:见面接头的暗号仍口是〃枫叶荻花秋瑟瑟〃那句诗。多么希望盼望中的人快来到呀!家霆喝着茶,嗑着瓜子, 面上平静,心里十分激荡,带有渴望和企盼。也许,探索、追觅与挫折、斗争,这就是生活了!
忽然,一个霹雳将天裂成两半,倾盆急雨直落下来,“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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