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和人-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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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和人-王火- 第3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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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拿药?”
“好吧!”陈玛荔带笑说,“果然不出我之所料,你来电话了!老实告诉你,我好不容易弄到了两支针药在这里。我是试验试验你,我知道 你不肯求人,倒要看看你在这种时候求不求我!”
家霆从陈玛荔的话里,听出滋味来了,无可奈何地说:“我马上来拿?”
“好吧!Adonis,我等着你!”
家霆挂上电话,对燕寅儿说:“书店有自行车,我带着你,你陪我一同去拿药好不好?”
燕寅儿想了一想,说:“好!”
甘汉江把自行车帮家霆推出门去。童霜威叮嘱说:“一路小心,快去快回。”家霆骑上车,燕寅儿灵敏地一跳,牢牢坐在后座上.家霆脚 下使劲,自行车飞也似的上了路。
燕寅儿忽然说:“'倜傥',我怎么感到这个女人对你有点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说不出!”燕寅儿说,“反正有这种感觉,我感到她在电话里的声音、语气都有一种诱惑。”
家霆说:“太敏感了!在冯村舅舅的事上,我是感激她的。你别想人非非,我是不会掉到什么泥淖里去的。何况,我还并没有感到她有什么 特别不妥当的诱惑。”
“她叫你什么睐?”燕寅儿问,“我没听清楚。”
“叫什么睐?”家霆装作不懂掩饰过去,倒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不愿意损害陈玛荔。他是个厚道人,受了人家的恩,不愿意故意再去 说或做对人家不利的事。
后来,燕寅儿沉默了。家霆努力踩着车子,满头大汗地到了陈玛荔公馆那幢青砖洋房门口。经过传达室,传达正开了灯守候着,似乎主人 早已嘱咐过他等待,特别客气。里边的边门虚掩着,家霆带着燕寅儿进入了客厅。
陈玛荔坐在沙发上正开了灯在看一本画报,吸着烟。房里灯光柔和,烟气很浓。她穿了一件蜜色丝质讲究的睡衣,趿着拖鞋,但没有卸装 ,涂了唇膏的嘴唇在灯下依然鲜红。见到家霆和燕寅儿向来,她似乎有点意外和不快。瞬即掩盖掉了,说:“啊,你们这一对一起来了,你是 燕姗姗的妹妹燕寅儿吧?”她对燕寅儿亲热地微笑,“早知道你了!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呢。你的名字同你的人一样美!”又对家霆说:“不错 ,很不错!你真会找女朋友,找得好极了!”
她八面玲珑,家霆和寅儿都窘了。燕寅儿解释说:“我是陪他来的。”家霆解释:“我们是同学!”
陈玛荔笑笑,用英语幽默地对燕寅儿说:“爱情要趁青春,美丽的姑娘,聪明些!”却又正经起来,对家霆说:“言归正传,救人命要紧! 我今夜特忙,还要看些东西。我上楼把药拿给你。快去救人吧!”说着,她走出客厅门,“橐橐橐橐〃上楼去了。
燕寅儿见她走了,悄声对家霆做了个鬼脸,说:“啊!这个女人很能干!”
家霆说:“当然!”
“她不算太漂亮,但风度可以打一百分。
陈玛荔的脚步声又下楼了,一会儿进来了,手里拿着两支针药,说:“可能少一点,但是没办法。好不容易只求到这两支,再多就没有了 。快拿回去吧!愿上帝保佑他。”
家霆倒被她的话感动了,和燕寅儿谢了她,告别出来。从陈玛荔看他的眼色里,家霆心里明白:她不愉快。但他只能这样,他感到自己处 理得很好,很正确。
骑车回来的路上,家霆踩得更加出力,恨不能马上让针药注射到冯村的身上,好抢救他。
燕寅儿突然又说:“这女人,是个危险人物!”家霆问:“你指的是政治上,还是其它?”
“我指全部!”燕寅儿答,“你得提防这种人!”
家霆坦率地笑笑,说:“我已走过漫漫长路,历尽沧桑!有一个字常被人滥用,我不会滥用的。”
燕寅儿似在思索,接着说:“我相信!”
家霆忽然感到她的手扶着他的肩,扶得很紧,似是拥抱着他。她的脸贴在他的背上。但他不能指责或拒绝她这么做。下坡的时候,车行过 速,是需要扶紧的呢。
冯村的病况很不好,常说呓语,也听不清他说些什么,大家都非常着急。针药到了,“渝光书店〃里的人都因盘尼西林的来到而兴奋。燕东 山说:“太少了!如果多两针就好了。”他已经给冯村注射了葡萄糖,立即给冯村再注射了一支盘尼西林。他等着观察了一些时候,决定回去, 说明天早上再来注射第二针。童霜威血压高,人不舒适,家霆清燕寅儿送童霜威回余家巷休息,要燕寅儿送童霜威回去后也快回家休息,家霆 决定同甘汉江一起守候冯村过夜。
燕东山走了。燕寅儿陪童霜威也走了。书店里只剩下家霆和甘汉江了。家霆细细观察冯村舅舅,只见他病得真是沉重,眼闭着像熟睡着似 的,嘴里不断呛咳,老是〃呜噜呜噜〃不知说些什么,睡不安稳,常常躁动不安地哼哼唧唧。
家霆同甘汉江商议,先叫甘汉江去楼上打一个盹,由他独自守候,然后再来换班。这时,已是下一点了。他看着冯村被特务和重病折磨成 这样,心里痛楚,又不禁想起了许许多多往事。
战前在南京,小叔军威同冯村舅舅在抗日问题上谈得来,但小叔却说过冯村舅舅〃圆滑”,又怪冯村舅舅〃学日文”,说〃堂堂的中国人去学 日本话干什么”。现在看来,是小叔对冯村舅舅不了解才这样的。冯村舅舅如果不机灵一些,在白色恐怖下能不暴露吗?冯村舅舅学习日文, 自然是有他的道理的。说不定是他要掌握一门技能以利于进行抗日活动呢!谁能料到现在因他会日文却反扣他一个〃汉奸嫌疑〃的帽子呢!……唉 ,冯村舅舅呀!
忽然想到战前有一次在南京,冯村带家霆到夫子庙灯市看灯。大街小巷、庙前广场都挤满了从四乡八镇来的卖灯的小贩:兔子灯、荷花灯 、鲤鱼灯、狮子灯、飞机灯……五彩斑斓,神形酷肖,惹人喜爱。还有插在草荐上的纸风轮,成包成捆卖的爆竹,还有抖了玩的“嗡”,泥塑 的彩俑……冯村给买了一只飞机灯,说:“家霆,将来长大了学了开飞机去打小日本。”
有一次,冯村带他到下关江边,指着江里的许许多多外国军舰,说:“家霆,到你长大了,要是中国的内河帝国主义的军舰不能任意来停 舶驶行了,到那一天,中国也许就比现在强多了!”
家霆进初一时,冯村带家霆到下关狮子山麓的静海寺去游玩。这是处古庙,这儿是丧权辱国的《南京条约》签订处,腐败无能的清廷代表 在洋兵洋将威胁下,从南京城里来到静海寺,在英国大使面前签字画押,订下了卖国条约。冯村讲了历史上的这则故事,说:“家霆,你长大 了可要记得这些国耻,要做洗刷国耻的好青年哪!”往事如烟云,但烟云飘散,往事却永难忘怀。
家霆不由得想:我的成长,难道不与冯村舅舅的指点与熏陶密切有关吗?
这些往事,在记忆的幕上重现,又像用黑板擦抹拭黑板似的擦净了。一笔笔忆,一笔笔擦拭,于是,心里一片白茫茫,酸溜溜,不胜感慨 ,不胜悲伤。
守候到两点多钟时,忽然,他见冯村睁开了眼,醒了!似乎病情轻快了一点。看来,是盘尼西林起了作用。
家霆也不怕这病是否会传染,也顾不得冯村身上那种难闻的酸臭味,靠在床前他身边,说:“冯村舅舅,您好点了吗?”见冯村点头,他 问:“您喝水吗?”
他倒了些温开水给冯村喝了两口,说:“您放回来了!您的病一定会治好的!”
冯村被热度烧得干裂的嘴唇动了几动,问:“家霆,老甘呢?”家霆说:“他在楼上休息,我去叫他。”
冯村做了个手势,意思是暂不,又吃力地咳嗽着,说:“家霆,我恐怕木彳亍了。我受过重刑,又病成这样。”他十分衰弱,话声虽轻却 勉力连贯。
家霆安慰说:“不,您的病可以治好的。”
冯村摇摇头,呛咳起来,“我知道不行了!”他深情地看着家霆,说:“家霆,告诉你爸爸,去年你们来后,我向他提的那个建议是对的 。他应当多为中华民族和人民着想,考虑在政治上走一条历史选择的路。”
家霆点头,泪水流下来,感到冯村舅舅好像是在诀别。
冯村呻吟着又说:“你该懂得怎么救中国,也该懂得革命是怎么回事了吧?对你,我现在比较放心了,就按这样谨慎小心走下去,追求进 步,相信中国是会前进的。要像你妈妈那样坚定。”家霆拭着泪说:“您放心!”
冯村脸上分痛苦,继续说:“如果我死了,你要到临江门海关巷五号找一个姓吴的,要求同你忠华舅舅见面!”家霆大吃一惊:“忠华舅 舅?”
“是的!他现在姓钟!同姓吴的接头时,暗号是‘枫叶荻花秋瑟瑟',就是白居易《琵琶行》开头第二句。他会帮你找到你舅舅的。记住了吗 ?”
“我记住了!”
冯村呛咳着点头:“就在外间东头靠里的书橱最下层,底板是活的。你马上去把书挪开把板掀起,有只密封的信袋,你快把它取来!”
家霆立刻照冯村的嘱咐,迅速找到了信袋,照原样把书放好,又来到冯村面前。
冯村说:“见到你舅舅,把这信袋交给他,把我的情况告诉他,说我被捕后什么都没有说!”
家霆点头,泪水潸流。
冯村气急,呻吟着又说:“家霆,快叫老甘来!”
“家霆赶快上楼去找甘汉江,甘汉江正听到楼下有说话声起床下楼来。听着冯村和甘汉江轻轻谈的是店务的事,家霆独自流泪,心里察觉 冯村是不行了。他了解冯村舅舅,冯村是个十分稳妥而周到的人。他在叮嘱后事,说明他明白自己是要死了。家霆怎么舍得同冯村舅舅永别呢 ?
冯村同甘汉江没说多少话就又陷入昏迷了。家霆同甘汉江守候在边上,他只盼着快点天亮,只盼着清晨燕东山能早点来。
冯村没有再开口,也没有再睁开眼睛。当一清早,燕寅儿和燕东山几乎是同时来到的时候,燕东山发现:冯村的脉搏已经停止了跳动。
燕东山只说了三句话:“不仅仅是斑疹伤寒,他有极严重的内伤!天杀的狗特务!”
冯村被安葬在歌乐山麓,是甘汉江去接洽来的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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