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和人-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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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和人-王火- 第3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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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似炫耀又似亲热地谈了一些政治上的事和一些她工作上的事,使家霆感到她是怕冷淡了客人,所以才无话找话在讲。她热情奔放 的谈风,使人感到她是一个既有魄力又有能量的女人。她谈起:蒋夫人最近很忙,也许将随蒋主席出国去开一个重要的会议汪在制装……她谈 起有些美国人是合作得很好的,像陈纳德;有些美国人却常拆中国的烂污,像史迪威和那个记者西奥多?怀特。但这无足轻重。美国为了它的利 益,只会支持蒋主席,决不会真正全力去支持共产党的。这点必须看到!
然后,她突然说:“Adonis!你的《间关万里》连载出的那几万字又出来了。我已读了!你没有听我的劝告。说实话,你的文章跟西奥多?怀 特今春从河南回来向美国发的电讯和文稿相差无几,很不好。怀特的文章,蒋主席看了是很生气的。”
家霆平静但是倔犟地说:“Aun十,我说过,那全是我亲眼目睹亲身经历的,一点虚假也没有。我正在学新闻,也开始在学做记者,我要有 记者的良知和良心。”
两人都沉默了。汽车到了储奇门,向南岸摆渡。这里,人渡和车渡是分开的。车子开上渡船,摆渡相当费事。两人坐轮渡过江后,等着车 子摆渡,都只说了些闲话。江边风大,车子顺利过了江,两人上车,司机继续疾驰。两人才又谈起来。
陈玛荔凝视着家霆,有一种关切,说:“我不是要同你争辩。我只是说,你应当爱国!”
“我当然爱国!”家霆真诚而坦然地说,“正因为我爱国,所以才如实写。我是希望国家好,人民少受点苦难,抗战早的胜利。我们这个 国家灾难深重,从我小时候就是内忧外患。可是现在仍是内忧外患。我怎么能无动于衷?”
汽车飞快地行驶着。陈玛荔摇头,用一种爱护家霆的语气说:“我早夸你是有才华的。正因如此,我要你把才华用到正道上来。千万不要 站到对立面去,不要接受左的一套的影响。乱世出英雄,这场战争会使许多记者出名得利的。你要好自为之!”见家霆没有点头,她说:“我 知道,年轻人有个通病,总是喜欢偏激、激进,总是喜欢把辱骂政府当作进步,总是喜欢心怀不满,总是容易同情反对党。但你想过没有?你 要有成就该依靠谁?这个国家这个政府谁在做扣站在反对的立场和对立面的人是容易遭到不幸的。甚至就会像冯村一样。你应当有所选择!”
家霆心里倔犟地想:可不,我当然知道怎样选择!说:“难道不让人讲话?”
“讲话可以,但不能乱讲!”
家霆沉默了。今天来不是来争辩的,是来为营救冯村舅舅出力的。他克制住自己的不快与激动,闷不吱声,只是既然陈玛荔提到了冯村, 他就说:“我希望等会儿您详细把冯村舅舅的情况告诉我。”
陈玛荔矜持地点点头,她也沉默了,情绪似乎没有刚才高了。她一定是个性格很强的女人,拂了她的意,当然不高兴。
沉默了半晌,汽车终于到达了慈云寺下。两人下车一起拾级走上山去。茂林翠竹,景色宜人。阳光被云团遮住,天气忽又阴沉。远处江上 及对岸重庆市区似有淡淡的白雾缭绕飘动。慈云寺已经破旧,显得败落衰颓,黯然无光,结构倒是别具一格,跷鳌悬铃,雄伟壮观。
她伸出手来,说:“Adonis,扶着我!”她穿的高跟鞋。
家霆说:“好,Aun十!”他扶着她的手腕,她却让他挽着她的臂膀,说:“今天只可谈景色,不再谈那些使我扫兴也使你不高兴的话了, 好吗?”
家霆笑笑,说:“我并没有不高兴。”却马上问:“Aun十,您快谈谈冯村舅舅的事吧!”
她摇摇头,说:“你对他真关心!这说明你是个讲情谊的人。我喜欢这样。”说着,侧脸看着家霆,说:“叶秋萍回来了!我找了他,但冯 村的事确实严重。中统和军统都在注视他。只不过中统先下了手罢了。中统曾会同重庆国民党市党部一再干涉过'渝光书店'的业务,审查过账 目,特别注意经济上的来踪去迹,看看是否共产党给了资助。只是没有漏洞。要冯村参加国民党,发了表给他,冯村不肯填表,却说:'信佛教 不一定非做和尚,而做和尚的却不一定都信佛教。'他交游广阔,来往的人什么党派都有,人都说他这人不错。这就更可怕。这次抓他,说是抓 到了他的铁证。”
“什么铁证?”
“谁知道!反正抓人总说有铁证的。听张洪池说,沙坪区发现了一本《评》的书,怀疑同冯村有关系。”
家霆皱眉为冯村辩护:“不会的吧!他确实无党无派,他的朋友也许有左的,但国民党里的熟人更多。他过去做记者时可能写过些被当局看 作是左的文章,正像您看我的文章也不满意。可是,我会是共产党吗?他也不是呀!”
陈玛荔说:“他们说冯村狡猾,什么也不承认。而且,党、政、军里给他去说项的人确都有。不过,捉人容易放人难。中统抓了他总不肯 草草罢休。现在他病重,我本想让他保释,中统不同意,说事未弄清。我说:'人死了怎么办?'他们说:'死了该他自己负责!'所以,我只好想 出个办法,先把他的病治好,再走下一步棋!”
迎面走下来一个行脚僧模样的游方和尚,总有四、五十岁了,瘦得皮包骨头,僧衣破旧,补丁叠着补丁,擦肩下山去了。
家霆焦灼地说:“Aun十,您一定得救他的命!我真怕他会死在牢里!”
陈玛荔立定脚步,打开手提包,取出一些精美小玻璃瓶装的针药说:“看!这是半打盘尼西林,从盟军那里好不容易才设法弄来的。美国最 新发明的药。别人弄一针都很困难,可以救命!我怕交给中统的医生靠不住,这药他们会贪污下去的。你交给燕东山,他医术高明,又不会贪污 这药。冯村不会死的!Adonis,你说,我为你想得是不是够周到了?”她将药递到家霆手里,说:“收着,交给燕东山吧!今晚八点钟我派车接 他去给冯村治病。”
家霆对陈玛荔心里怀着一种深深的感激,恭敬地说:“谢谢Aun十!”
慈云寺的寺门外侧,俯卧着一尊巨石青狮。有两个尼姑手持佛珠,正在寺门外远眺滔滔的长江。从上往下看,江水滚滚,如同一条玉龙, 船只往来如梭。
陈玛荔忽然笑着说:“注意没有?这里既有僧,也有尼!这是全国少有的僧、尼合住的'十方丛林'。全国各地僧尼南来北往,有的去朝拜九 华山、普陀山,有的来朝拜峨眉山,都可以在此驻脚。这一点我很欣赏。其实上帝安排在这世界上有男也有女,硬要使男女隔绝,或者用宗教 使男女成为苦行者,那又何必?”
家霆〃啊〃了一声说:“不是您告诉我,我可没注意到呢!”
她露出碎玉般的皓齿笑了,指指寺门旁僻静处一块大青石,说:“休息一下吧!不该穿高跟鞋来的,我累了。”
她同家霆都在树阴下那块平坦的极大的青石上坐下。她从提包里摸出香烟来,用打火机燃着,吸了一口。在她眼里,他风度翩翩,身材适 中,有双非常有神的眼睛,眉毛挺拔,五官轮廓英俊秀气,浑身似乎光芒四射。她忽然叹了口气,用英语说:“Adonis,我想好好同你谈一谈 。”
家霆想:炎呢?他从她很美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异样的光彩。
她慢慢地用英语说:“我应当坦率地说,我跟你可能有缘分。许多人讨好我,却从来得不到我的注意。因为感情不能从市场上寻找。可是 ,自从第一次见到你后,我就非常喜欢你,你没感觉到吗?”
家霆吃惊了,保持距离地说:“Aun十,在冯村舅舅的事上,我非常感谢您,非常!”他想用这种晚辈对长辈的称呼和态度来同她保持距离 ,约束住她。
“我曾经不止一次生过你的气,不知怎么的,我都原谅了你。”她赧然一笑,风姿迷人,“有一种感情,常常是莫名其妙的,说不清的。 但这种感情我珍视。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她的眼里有些忧伤,痞调有点低沉沙哑了,“我当年在美国是爱过一个美国年轻人的,一个战斗 机的驾驶员,我叫他Adonis。不知为什么,见到你后我觉得你太像他了。虽然他是美国人,但他喜欢诗,有一双梦幻似的黑头发,发型像你, 身材像你,笑起来像你。你穿了美国空军服更像他。”她刚丢了一支烟,却又摸出一支烟点着了火。”他在美国?”
“不,他随航空母舰在荷属东印度群岛附近作战时,被日舰击落牺牲了!那使我非常伤心。”稍停,她叹了一口气,“现在,你该了解我为 什么这么愿意见到你并与你同在一起了吧?”
见她睫毛眨动,眼眶湿润,家霆产生了几分同情。初恋的丧失对于任何人都是痛苦的。但他不知怎样劝解她,只〃啊〃了一声,叹了一口气 。
陈玛荔把染渍着红色唇印的香烟夹在指间,那最后一丝袅袅的烟雾蔓延开来,说:“歌德说过:'爱情和愿望,是造就伟大事业的双翼。' 也许,愿望越渺茫,爱情越炽烈。这些天,我已无法安心。当然,感情指引我这一条路,理智却指向另一条。天下事不可强求。在这样清静的 地方,我愿意让你知道我心地的洁净。世界上其实没有绝对的纯洁,重要的是真诚和信任。真诚和信任会使人变得纯洁。我并没有损害一个年 轻人的用心。”
家霆忍不住说:“Aun十,我会真诚待人,也会信任您的。”他想打断她的话,换一个话题了。
“不!”陈玛荔摇头,有一种凄凉的微笑,“这样不够。我希望你不要逃避我,不要同我有那么远的距离。人有时总是想把心底的秘密吐 出来告诉别人求得一种舒畅的。这样的人并不好找。我选择了你。我们应当成为知心朋友,可以无话不谈,互相爱护和帮助。将来,当我扶持 你有名望有地位后,你不要忘记我或背叛我。”〃我想,我会尊重您的,Aun十!”家霆文不对题地说,他有点惶惑不安了。
“尊重当然是要的。我更希望我们能变得亲密起来,将心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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