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和人-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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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和人-王火- 第2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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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死亡的深渊来到生命的大陆了!”
柳忠华没有说话。童霜威却快慰地笑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噩梦总算过去了!

由于疲劳、兴奋,童霜威感到身体不适。虽然上派河离战斗地区近,柳忠华和家霆仍陪他在上派河休息了几天,然后才继续上路。
他们雇了一辆高架车装载了行李物件,全靠起早步行,日行夜宿,向前赶路。每天步行多则百把里,少则三五十里,经过六安,坐了一段 木船到正阳关,又经过颖上、阜阳,走了足足一个多星期,到达了安徽与河南交界处的界首。天气炎热,三人脸也晒黑了,腿肚子走粗了,衣 履也显得狼狈了。
这一路,起早步行的差不多全是凭着战争和混乱发财的商贩和烟贩。商贩们,从沦陷区贩了钢笔尖、钢笔橡皮管、孟山都糖精、拜耳西药 、五金零件……往界首跑。烟贩们,乔装打扮成木工、骑自行车的单帮商人、挑担推车的小贩,随身携带鸦片,在锯子的木芯中、自行车的车 架钢管内、扁担芯中,轮胎里……都巧设机关夹裹着大烟膏,也都一窝蜂地往界首跑。一路上,住小店时,有的烟贩以为童霜威、柳忠华和家 霆也是贩烟土的,倒也不隐讳自己做的是烟土生意。待等知道童霜威等三人空着手上界首还要去洛阳,都替他们惋惜:“唉,有钱不赚白不赚 !带点黑货赚上几个当盘缠多好,你们真是太傻了!”
据说,鸦片贩到洛阳,价钱比界首要再高一倍,贩到西安,赚得更多,倘若贩到四川,能翻几番!
界首是个有点奇特的地方,非常热闹,处在两省交界点上。沿着热闹的大街走,由安徽省走着走着就走到河南省了。它东南属安徽,西北 属河南。这里属于以洛阳为中心的第一战区,司令长官是驻在洛阳的蒋鼎文。但第一战区有相当大的实权掌握在副司令长官、第三十一集团军 总司令、豫鲁苏皖边区总司令兼四省边区党政分会主任委员汤恩伯手里。
界首似乎是个四通八达的地方,沪、宁、华北通过商丘、徐州、蒙城、阜阳来的客商,都汇总到这里。街两边可以看到许多小摊,叫卖着 从上海贩来的日用品、香烟、杂货。也有一些店铺,卖的衣服、文具、钟表……全都是上海货,使得小小的界首畸形繁荣起来,妓院、酒馆、 旅店,吃喝嫖赌俱全,商业繁荣,得到了“小上海”的美称。
童霜威、柳忠华和童家霆到达界首,正是傍晚。暑热未消,气温仍高。街边的狗都伸着舌头。天上没有一丝云彩。商业街上,茶馆里灯火 辉煌,酒肉飘香,豁拳的、谈笑的,宾客满堂。旅店、客栈多数都已客满。柜台里站着些花枝招展的女人,有的在梳妆打扮,有的在搔首弄姿 ,招徕顾客。人把这种女人叫作“招牌”。旅店和客栈里,歌女卖唱的胡琴声音调嘹亮,哗啦哗啦的麻将声震人耳膜。说是禁娼禁赌,实际公 开都有。
家霆看了,摇头说:“想不到界首这样热闹,这样升平!真有点‘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的气氛呢!”
童霜威叹口气说:“是呀,你还记得抗战爆发那年从南陵县到安庆一路的情况吗?那时,抗战气氛还浓得多。现在,仅仅不过四年多,一 切好像都变了。此地的人似乎忘了抗战,想不到沦陷区老百姓的悲惨生活了!”
柳忠华的议论一直明白通俗,说:“在上海动身之前,我打听过这条路上的情况。这个第一战区,司令长官蒋鼎文讨的小老婆有八九个, 刮钞票的本事很大,是个同共产党闹磨擦的专家。副司令长官汤恩伯,民国二十一年任八十九师师长在湖北黄陂一带剿共时,杀人如麻,曾用 机枪屠杀过革命青年和群众两三千人。他在这里,向河南及四省边区人民抓兵、征粮、要饷。自己花天酒地,老百姓民不聊生,天灾人祸,河 南人民有‘水’、‘旱’、‘蝗’、‘汤’四害并重的说法,更有老百姓干脆说:‘不愿日本人来烧杀,也不愿汤恩伯来驻扎。’把他与日寇 等同,民心愤激,可想而知。”
界首的小旅馆,依然保持着古风,门口悬挂着灯笼。一进门,即使客满了,老掌柜也起身迎接,点头哈腰,说明情况,执礼甚恭。三人双 脚沉甸甸的都抬不动,带了高架车夫转了一圈,找不到客店可住。天已黑了。三人和高架车夫站在一家酒楼门口,拭着臭汗,束手无策。倒是 围上来一些叫花子伸手乞讨,打发了,又上来,络绎不绝。
童霜威喟然叹了一口气,说:“汤恩伯之流,我也不认识。再说,看到、听到这种种情况,我更不想上门去找他们。但现在连个住处也没 有,不找也不行了。我看这样吧,我们随便找一个政府机关,我来出面交涉。只要有个住处,住上一宿,明天就走,好不好?”
柳忠华思索着说:“这样也好。”
家霆用手指着南面说:“刚才我看到有个什么物资管理处,在那边。去跟他们交涉一下,好在是夏天,有问空房住打打地铺也就行了。”
童霜威实在疲劳了,刚点头说行,忽见食客云集豁拳饮宴的酒楼里有人送客。步履杂沓,送出来一个穿山东纺绸长衫挺着大肚子的矮胖子 。灯光下,看到他长衫飘动,肩膀横阔,下巴上一颗黑痣上长着几根黑毛。他酒醉饭饱,一手用牙签剔牙,一手拿把折扇边走边扇。刚迈出酒 楼大门,同童霜威面对面瞧个正着。见到这张熟脸,童霜威不禁“哎”了一声。
只听矮胖子也高兴地嚷了起来:“啊呀,不是童秘书长吗?真是!真是他乡遇故知了!……”他打量着童霜威,只见童霜威斜背着一顶大 遮阳草帽,满面风尘,一身汗渍的衣衫,脚登一双旧布鞋,完全是落魄神态,边上站着的柳忠华和家霆也都同样狼狈,不禁追问:“啊呀,你 们是从哪里来呀?”
童霜威此地此时见到了褚之班,觉得世事真像车轱辘转,谁能想到在此地会碰到褚之班呢?心里高兴,说:“浮云一别后,流水四年间① 。往来成古今,一言难尽啊!”他给褚之班介绍柳忠华,说:“这是我的一个表弟。”又叫家霆:“快叫褚叔叔!”①唐朝诗人韦应物《淮上 喜会梁州故人》诗中有“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问”的诗句。此处,童霜威是风趣地将“十年间”改为“四年间”了。
家霆遵命叫了一声。他还记得抗战爆发那年,逃难到安庆,遇到褚之班在做地方法院院长,见面后连声说:“啊呀,难道中国真要注定会 亡给日本了吗?令郎相貌俊秀,但不知为什么,啊呀,长得简直像日本孩子。现在,我看到许多人家的孩子都长得像日本孩子,也不知主何征 兆?……”家霆对褚之班印象不好。方丽清同童霜威结婚,褚之班当时做上海地方法院院长,是介绍人。爸爸辞去中惩会委员兼秘书长和司法 行政部秘书长的职务,他虽弄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当时听说除了派系倾轧,就是同褚之班贪污爸爸要秉公惩处他是有关的。因此,虽然叫 了一声“褚叔叔”,却连笑容都露不出来。
褚之班挺着大肚子连连点头:“啊,公子这么大了!当年在安庆……”他伸出右手比了一下,“还只有这么高,现在已经是翩翩年少了! ”他又回到正题上来,“秘书长,是从上海来吗?夫人呢?没有来?”
童霜威点头,说:“她没有来!我是脱险离开沦陷区到重庆抗战去的!之班,你怎么会在界首的呢?”
褚之班苦笑笑,说:“唉,谁料到我会‘独在异乡为异客’呢?你们离安庆后,南京尚未失守,省府和法院就由安庆迁到了倒霉的六安, 迁移过程中,工作人员流散了一大半,有的请假离职,有的不辞而别。不久,南京失守,省级机关成了混乱不堪的烂摊子,大家都逃跑寻出路 。我也只好在安徽境内跑东跑西,最后光蛋一人,到了这里。官没有官,职没有职,钱没有钱。所好我是山东人,流亡的山东省政府寄食在此 。安徽既然没有我的啖饭之所,我就找同乡了。如今给了我个山东省政府参议的名义,混口饭吃。”说着,摇头叹息,把话打住,说:“看来 你们还没有找地方住下!请光临寒舍吧!能尽点地主之谊,是最高兴的了!”
童霜威想:天下事真有趣!我同他褚之班,不是冤家不聚首,也说不清同他到底算是好朋友还是算是对头。当年到安庆打搅了他,现在事 隔四年半,到了界首,又来打搅他。一边想,一边说:“好呀好呀!我们正准备找个地方吃住呢!去你府上方便不?”
“方便!方便!”矮胖的褚之班用手指指西边大街亮着路灯的一侧,说:“就在那里,不远。去吧,去吧!见到面真是高兴。我也正想与 阁下叙叙旧,听你谈谈上海情况呢!”
褚之班带路,让架子车夫推着行李物件跟随,陪童霜威父子和柳忠华一起到了他的住所。
是个中国式的小院。庭院里一些花树,都不高大。有些花盆,种了些兰草、海棠、万年红、寿星橘。檐下挂着鸟笼,里边是只八哥,见来 了人,在笼里扑翅跳跃。屋里,倒给收拾得明窗净几,有个年轻标致的烫发女人,穿的月白色旗袍,瓜子脸,长得娇小玲珑,上来敬茶,又去 吩咐一个十七八岁梳条油光大辫的漂亮丫头去备菜办饭。褚之班也没介绍。看模样,女人是他的家眷?童霜威暗想:褚之班家眷是在上海的呀 ?当年他到安庆做法院院长未带家眷,这一个准是在此地临时娶的压寨夫人了!只好装糊涂不问。褚之班叫丫头打水,童霜威和柳忠华、家霆 都在院子里洗了一下。褚之班又让架子车夫将行李物件卸下搬到一间屋里,悄悄付了钱将车夫打发了,回来陪童霜威父子和柳忠华喝着水谈起 话来。
童霜威简略地将自己在上海的遭遇讲了,并谈了逃出来的情况以及上海、南京的种种。
褚之班听了,有时咂嘴,有时拍腿,大为感慨,说:“过几天就是‘七七’抗战五周年了!但是沿海城市全在日寇制压之下。浙赣线上一 败涂地。滇缅路切断后,供应等等都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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