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和人-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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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和人-王火- 第1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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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霜威心里发慌,有点懊恨自己动了手,心想:唉,这下更糟糕了!“小不忍则乱大谋”呀!我是有身分的人,岂能打女人?一时放不下 脸面来,仍板着脸说:“你起来!你要不要脸面了?深更半夜吵得四邻不安,成何体统?反正我告诉你,你要是再不答应我走就不行!……”
但,方丽清偏是不要脸面,叫得更响:“救命呀!童霜威打死人了!童霜威要杀人了!……救命呀!”
看得到弄堂对面房子里的二层楼上、三层楼上一间间房里的灯都亮了,有人跑上阳台朝这边张望,也听到关着的房门上有人“咚咚咚”、 “嘭嘭嘭”敲打,是方老太太焦灼的声音在叫:“丽清!什么事呀?……开门!……快开门!”
方丽清仍在地上杀猪般地乱滚乱叫:“救命呀!童霜威要杀人了!……”
童霜威乱了心神、慌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忽然想起了看过的京剧《坐楼杀惜》,感到自己简直有点像宋江被阎婆惜逼得无可奈何的心 情了,说:“丽清,起来!还乱叫什么?有话好好谈嘛!”
换来的仍然是方丽清的尖叫声:“杀人了!救命呀!童霜威杀人了!”
“嘭嘭嘭嘭!”敲门声更急更响,看来外边聚集了方家老少,都在敲门,人声嘈杂。
童霜威扣好睡衣钮子,没奈何地只好趿着皮拖鞋去开门。门开了,方老太太炮弹似的一头冲进来,“老虎头”、巧云、方雨荪、“小翠红 ”、“小娘娘”、传经、家霆、阿金……都在房门口。方老太太一把抱起披头散发在地上打滚的方丽清,“肉啊!肉啊!”哭叫起来:“怎么 了呀?怎么把我女儿打成这模样了啊?……”等到发现红的是蔻丹不是鲜血,才冷静下来。
其余的人都在房门口张望,没有进来。
童霜威痛苦地解释:“唉,其实没有什么事,她就这么大哭大叫……”
方丽清蹙着眉头仍在叫嚷:“童霜威打人了呀!要杀人呀!要打死我呀!……”
方雨荪大约是了解自己妹妹的个性的,观察了一番,发现并不是什么杀人救命的事,不外是夫妻龃龉,淡淡说了一句:“姆妈,劝劝妹妹 睡吧,都一点钟了!不要吵得四邻不安给人家笑话。有话明朝再说!”说完,他叫了“小翠红”回房去了。
方丽清仍在闭着眼干嚎:“童霜威打我了!打我耳光!他要杀我!……”说着,哭着,叫着。
方老太太也仍在心疼女儿,一口一个:“肉啊!肉啊!……你静静!你静静!……”
霜威到门口,说:“大家睡吧!大家睡吧!”家霆、传经都走了,“老虎头”和巧云也一个下楼、一个上楼。方立荪有时是喜欢在外边过 夜的。今夜是双日,轮着在“老虎头”那里过夜,他没有回来。只剩个“小娘娘”站在门口未走。方老太太不走,她不能走呀!
方丽清仍在呜呜哇哇地哭,不过不再叫“救命”了。方老太太抱着她,她也抱着方老太太,两人都坐在地板上。
童霜威叹口气,过去说:“有话明天谈吧!老人家去睡吧!”
方老太太生气地朝着童霜威发泄:“我的女儿,长这么大,我从来舍不得说一句的。嫁给了你,吃了那么多苦,你比她大十几岁,怎么还 要亏待她?你不要没良心!你要再动她一个指头,我同你拼老命!”
童霜威不愿再多纠缠,也不说话了,去香烟罐里取了一支香烟坐在沙发上点火闷闷吸了起来。听着方丽清哭声更轻了,方老太太也不开口 了。他站起身来,对仍旧站在门口的“小娘娘”说:“扶老太太去睡吧。”
“小娘娘”进房来扶方老太太,方老太太看问题不大了,同“小娘娘”将方丽清扶上了床,让她睡下,板着脸叮嘱童霜威:“我女儿交给 你了!出了事要你负责!”
方老太太由“小娘娘”扶着走后,童霜威想劝劝方丽清,可惜说破了嘴也无用。整整一夜,方丽清先是不断地哭,后来大约睡着了,任凭 你同她说什么她都不答。童霜威疲乏透了,后来也睡熟了。到早上八点多钟,被“砰”的一声放炮似的关门声惊醒,发现身边床上空了,方丽 清起身走了。他十分扫兴,十分孤独,明白自己的处境更艰难了。
起身后,阿金照例送来了早点。他问:“小姐在哪里?”
阿金说:“二老板刚刚回来了。她在楼下二老板房里。”
童霜威明白:方丽清一定是向方立荪在“告状”。他们方家,这个方立荪既是青红帮的人,又被公认为是“有本事”“吃得开”的人,有 事总是由他出头露面解决的。
果然,现在方立荪蹒跚着进房来了。
一看他白里泛红的胖圆脸上两只不笑时常露凶光的大眼,童霜威猜不透自己这个大舅子要谈些什么,只好吸着烟闷闷地等着听他先说话。
弥勒佛似的方立荪也自己取支香烟吸了,忽然说:“妹夫,听说昨天李士群找过你,请你吃过饭?”
童霜威皱皱眉,点点头。
方立荪竖起右手大拇指,说:“妹夫,李士群这个人,现在是上海滩上的这个!他给你面子,我也高兴!我的意思,现在中国要想打胜日 本,那是想吃天鹅肉,办不到的!做人,处处要讲生意经,要会随风转舵,不能死脑筋。国民政府对你,我看一点也不好。你现在何必出远门 去香港、到重庆?你倒不如在上海弄个大官做做,我们也好沾沾光!江怀南劝你的话,你应当听得进!”
童霜威听他老调重弹,心想:你自己反正已经同盛老三与日本人勾结在一起,办“宏济善堂”做毒品生意了!你比汉奸还要汉奸!我要走 ,也有远远离开你的因素在里头!你竟老着脸皮劝我当汉奸,真是心肝全无。闷声不响,听着他絮絮叨叨。
方立荪很来劲,说:“钞票这东西,谁不爱?人说打仗不好,我说打仗是不好,但倒是发财升官的好机会,不可错过!你怕人骂你汉奸, 我说不必怕!有权有势有钞票,要人跪下叩头叫你祖宗都办得到!没官没钱成了瘪三,比什么都可怕,连狗也不向你摇尾巴!”
童霜威心里虽气,昨夜已同方丽清闹僵了,不愿再同方立荪闹僵,捺下性子说:“立荪,政治上的事你不大懂。我要劝劝你,现在上海的 情势很复杂。你同盛老三和日本浪人搅在一起,钱一定能赚不少,但这是造孽钱!现在重庆方面在上海的地下人员不少,依我说,你还是规规 矩矩做绸缎生意,这才安全。我希望你劝劝妹妹,放我走。男人的事,她不要做主干涉。你说话她是会得听的。”
方立荪摇头冷笑,说:“上海滩上,我开码头独立门户也不是三年五载了,巡捕房里,白相人里,生意场上,都有我的同门兄弟和徒弟。 东洋人都买我的账,我怕啥?‘怕死不得将军做’!你不要自己胆小无眼光,还要劝我没出息!”
童霜威默然,知道劝也无用,只能考虑自己的问题了,顺着方立荪听得进的路数,说:“立荪,同你妹妹谈谈吧,让我走!她现在经济上 控制我,是目光短浅。我去后,做官是不会成问题的。她的好日子在后头,她不要看不到这一点!要是把我留在上海,万一出了事,她也倒霉 的!”
方立荪听了,把半截烟扔进痰盂,脸上没有表情。天热,他不断摇蒲扇,沉默了一会儿,说:“这样吧!妹夫,你也别太急。我看一时半 时决不会像你说的会出什么事。你多想想我的忠言,我也想想你说的那些话。反正,再从长计议。”
说完,方立荪摇着蒲扇站起身来,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说:“我要去睡一觉。”懒散地出房上楼到巧云房里去了,留下了踢踢踏踏远 去的脚步声。
童霜威又陷在孤独里了,头脑里很乱,明白没有能说服方立荪,也明白方丽清的狭隘古怪脾气哪天能消很难预料,自己想走,已经陷人无 法着急也无法进行的境地了。心里后悔夹杂着气恼,坐在沙发上闷闷吸烟,像两只湿手沾满了面粉,不知怎么办才好。
昨夜没有睡好,他觉得疲乏。家里听不到牌声。家霆一早上学去了,方雨荪去洋行上班,戏迷方传经也不在家。“小翠红”等都在方老太 太房里劝慰方丽清,隐隐听到说话声和方丽清偶尔发出的啜泣声。“小娘娘”在盥洗室的大浴缸里洗衣,有衣服在搓板上搓洗的“嚓嚓”声和 “哧啦啦”的放水声。童霜威心力交瘁,坐在沙发上打起盹来。
打着盹,也不知迷迷糊糊了多少时间,忽然听到“小娘娘”在门口叫他接电话,说:“打电话的人姓张,名叫张化龙,说是有十分重要的 事。我回答他你不在上海。他说,他从香港来,知道你在,你一定会同他谈话的。”
童霜威心里奇怪:从不认识一个名叫张化龙的人哪!是谁?接不接呢?从香港来的,接这电话不好,不接好像也不妥呀。十分犹豫,又一 想:唉,李士群都见过了,还怕谁呢?既说有十分重要的事,怎能不接呢?心里忐忑着,站起身来,走下楼去。
电话安在客堂间里的墙上。童霜威走近电话机拿起听筒“喂”了一声,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说:“童秘书长吗?您好吗?想不到我给您打 电话吧?”
声音很熟,十分亲热,嗓子有点沙哑,实在一下想不出是谁,童霜威笑笑说:“喂,你是哪位呀?”
对方说:“我是洪池呀!来上海不久,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了您的地址和电话号码……”
一听是张洪池,童霜威头里“嗡”的一响,差点发晕,脑际立刻出现了那个有着一双老像在生气的眼睛走起路来像鸭子的记者来了。这个 厕身新闻界挂着中央社记者名义的叶秋萍的部下呀,怎么到上海来了呢?怎么又盯上我了呢?童霜威不能忘记在香港时被张洪池用“借”的名 义敲竹杠的事,也不能忘记张洪池陪叶秋萍请他在香港仔吃海鲜并要他同日本人勾搭的事。好不容易在香港甩脱了他,怎么现在他又到上海来 纠缠我了呢?童霜威有一种祸事临头的预感,心里懊丧地想:唉,一个人真是不能认识坏人!认识了一个坏人,他就会像一个恶鬼附在你身上 永远跟着你,说不定什么时候害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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