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风花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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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风花雪月-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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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央取过笔,低下头,仔细地看着摊开在桌上的手掌,道:“是上次窗边那女孩儿的意思?” 

沈晋笑了,笑得有点小甜蜜:“她说,这个样子比较适合我。” 

确实,已经显出俊美模样的面孔,尤其是那双总是笑得带点痞味的狭长眼睛被玻璃略略遮挡住一些后,减了几分逼人的锐气,反添了些书卷气,透着点亦正亦邪的味道。 

秦央抬头扫了他一眼,笔尖在他的手掌上划动。 

“喂,你画小点啊!哎哟,秦央,秦央,你轻点……好,好,好,就这么大,就这么大……” 

起初是一个圆,然后是四条小腿,尖尖的脑袋,在上面用力戳两点就有了一对小眼睛,再添上条短尾巴,中间那个圆上草草地画两道斜线,一只憨态可掬的乌龟正趴在沈晋掌上对着他笑。 

“一整天都不许洗。”秦央道。 

沈晋没好气地答:“知道。”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掌,眉毛不自觉地拧到了一起。这个秦央够阴损,每天查他的作业,一旦被逮到有什么粗心大意犯下的错误,立刻在他手上画只乌龟,害得沈晋连和小女友拉手时都不得不小心。 

“你现在的样子让我想起一个词。”秦央歪着头道。 

“哦?是不是玉树临风?”沈晋胸膛一挺,脸庞微侧,唇角含笑,摆了个迷倒万千的姿势。 

“斯、文、败、类。”秦央一字一顿。 

沈晋一怔:“去死!”一脚朝秦央踹去。 

矮矮胖胖的数学老师布置下三道几何题,说是谁要是能全部做出来,明晚的作业就减去一半。顺便把被他占去许久的美术课也还给大家。有点挑战本班精英的意思。 

秦央当晚做完了其他功课就把所有时间都耗在了这三道题上。不起眼的三个图形,简简单单的几个条件,合在一起却让人不知该如何下手。辅助线添了无数条,图形擦了画画了再擦。一向奉行早睡早起的人这一次折腾到了半夜十二点多,堪堪不过做出了其中的一题。 

秦家夫妻早就支撑不住去睡了,秦央坐在桌前冥思苦想,突兀的电话铃声响起时,惊得手里的笔都掉到了地上。忙伸手去接。 

“还没睡啊?”那边的声音精神得很,“还想那三道题呢?” 

“嗯……”秦央这边已经有了困意,揉了揉眉心,强打起精神应付他,“你不是也没睡么?” 

“呵呵……”那边只是笑,“做出几题了?” 

“第二道。”怕吵醒隔壁房里的父母,秦央的声音有些低,夹着气声。 

“哦,我做了第三道。”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口气,居然没有一点炫耀的意思。 

“啊?”秦央一愣,倦意来得凶猛,头脑里昏昏沉沉的。 

“呐,你听着啊……”那边开始说起解题思路,秦央的笔一路跟着他的话语走,哪里延长,哪里画条垂线,非常大胆而有想象力的解法。 

秦央连连点头,口中不断发出“嗯、嗯”的赞同声。 

“你那题呢?”那边又问。 

秦央开口也讲解了一遍,秦央家的老式鸣钟“珰——”地响了一声。 

临挂前,那边忽然道:“秦央,你再‘嗯’一声给我听听。” 

“什么?” 

那边一阵窃笑,笑得极端不怀好意。 

秦央“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隔天一早,众人早早赶到学校,茜茜、阳阳也各做出了两题,其余的有做出一题的,也有三题都没有做出来的。几个做出题目的互通了一下有无,得意洋洋晃进教室里的数学老师在一叠作业本面前,反有些灰头土脸。 

有一篇作文,题目是“什么样的人生最精彩?” 

沈晋见了,翻着白眼胡诌:“砍过人,吸过粉,站在街上亲过嘴。玩过鸡,蹦过迪,一身休闲夹个包,除了欠条就是(美)刀。” 

秦央觉得,这样就挺好。上课时候传传字条,下了课一起说说笑,坐在窗边议论议论路过的漂亮女生,放了学陪着数学老师打打乒乓踢踢球,玩出一身热汗就坐在台阶上漫无边际地聊天,学校里的众生相,报上看到的新奇新闻,糖糖那边的道听途说,甚或,某人喜欢的某位女优,历任女友,过往情史…… 

天高云淡,意气飞扬。

第八章

时光飞逝,仿佛昨天还瞧见旁人在教学楼前站成几排笑著拍毕业照,一回神,镜头里的人影已经换成了自己。脸部肌肉酸疼,扯出一个还算矜持的笑。

天气并不好,五月底闷热而潮湿。天总是阴阴的,沈得好似天空随时就会塌下来一般。纵使没有六七月时炽热如火烧的阳光,在屋外站一会儿,也会捂出一身热汗。

眼看马上就要落下一场阵雨,摄像师不免有些急促,赶著学生们高高矮矮地拍了队,额上转眼就冒了汗。

一声“1、2、3!”,一声“茄子!”

光阴定格,秦央和沈晋肩膀挨著肩膀站在一块儿。青涩的、脑门子上冒著青春痘的脸庞,青涩的、露出一口白牙的笑。

队形散开後,有人拉著手说话,有人只是站在一旁沈默。再过些时候就是中考,昔年同窗共读,三栽光阴迅疾仿佛三日,军训时脸上挂下的汗还没擦干,手里还攒著去年寒冬时的温热,高大的体育老师与娇小的历史老师到底是不是在谈恋爱的讨论还没有一个定论,还没有见到隔壁班年轻的班主任家可爱的小Baby,那条难看的校服裙甚至都还没穿过几天,转眼,风流云散。

糖糖蹦来跳去地找所有好友拥抱:“要写信给我!”

最後跳到了秦央面前:“秦央!”落落大方地张开双臂。

和秦央站在一起的沈晋笑道:“小姑奶奶,他不是还要再伺候你一个月麽?”

糖糖嘟起嘴:“我不管!”目光里带著点挑衅。

秦央伸出手,轻轻地环上她的背,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她含著棒棒糖,个头才到他的下巴,手臂却比他的粗了不知道多少,典型的被宠坏了的刁蛮千金的神情:

“你叫秦央?秦时明月汉时关,太液芙蓉未央柳?”

很温柔的拥抱,周围有人起哄。

糖糖大大咧咧地从秦央的拥抱里退了出来,跑去跟疼她的班主任撒娇。

“秦央,我也要!”身边的某人也作势伸出了手,还刻意捏细了嗓子模仿糖糖的口气。

秦央看著他挤眉弄眼的表情,一拳捶上他的肩膀:“恶心,去死!”

迈开大步往教室里走,课桌里还有一叠练习卷等著他一笔一笔写满。

身後传来某人夸张的喊痛声和糖糖开怀的笑声,以及盘旋不去的离愁别绪。

在半空中酝酿了大半天的阵雨终於在午休时铺天盖地地倾泻而下。伴著电闪雷鸣,天色晦暗,仿佛深夜。雨滴“啪啪”地敲打著窗户,一声盖过一声,似要将玻璃拍碎。雷声轰隆不绝,视线霎时模糊,窗玻璃上雨水冲刷而下,只依稀看到对面的教学楼亮起了灯,白光点点,风声尖利,仿佛坠入了一个诡异的梦。

秦央正从教师办公室里出来,楼间的连廊上已被风雨所侵袭,廊外的水杉在雨幕中摇曳成一片模糊的绿影。雨水落在浅浅积水的地上,溅起朵朵小小的水花,“叮咚”的轻响被“哗哗”的雨声吞没。风声呼啸而过,似能将人风筝般整个吹起。

有人微笑著站在秦央身前,敞开双臂:“抱一个!”

下一秒,身躯就被拥住,肌肤隔著微湿的衣衫紧紧相贴。

“秦央,你的志愿填的是哪里?”

“G中。”那是一所百年老校,虽是一所区级重点,却人文底蕴浓厚,秦央向往已久。

“我是本校高中部。”

雨点自西面八方打来,狂风吹得衣衫飞扬,只有相贴的身体是热的,温暖得让人贪恋。

情不自禁地靠上他的肩膀,伸手回抱住他:“好好考。”

“嗯。”

有什麽叫嚣著要破胸而出,牢牢揪住他的衣衫,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身躯作痛,是他箍得太紧,可犹觉不够,近一点,再近一点,恨不得融进骨血里。

沈晋,初见面时,谁比不谁懂事,一脸蛮横嚣张,仿佛天地间说一不二的霸王,直觉地不喜欢他。然後吵闹、争斗,然後和好,然後交心,然後长大、各奔前程。

那在风雨里不断回响的,是谁的心跳声?

那一年的中考语文作文题目叫做,有家的感觉真好。

秦央的视线在上面顿了一顿,莫名地想,沈晋会写什麽?

沈晋正在另一个教室里奋笔疾书。

窗外,蝉鸣阵阵。

最後一门考的是政治,出考场时,被撕碎的复习资料洒了一地。整整一年的束缚与压抑在这一刻倏然爆发,人潮向洞开的校门狂奔而去,有人从窗边将纸笔抛下,被红蓝两色字迹覆盖得满满的纸张纷纷扬扬飘落,有人大喊:“解放了!”隐隐带著哭腔。

秦家姆妈和秦家爸爸在考场外的绿荫下候了整整三天,一见到秦央,立刻奔过来,冰冻矿泉水、毛巾、自家熬的百合绿豆汤,手忙脚乱地招呼过来。

“哪能?哪能?(怎麽样?怎麽样?)囡囡热伐?肚子饿伐?爸爸今朝买只童子鸡,等等回去熬汤给你喝……”

千言万语零零碎碎地说出来,就是不敢问一句:“考得怎麽样?”

报纸上说的,现在的小孩子心理很脆弱的,不能给他太多的压力。万一没考好,跳楼了怎麽办?

秦央仰起脸,神色如常:“题目不难,我觉得满有把握的。”

“哦,哦,哦。那就好,考好就好了,忘记掉,忘记掉,不要去想它……下面两个月我们好好休息……”

眼角瞥到一个人影,半长的发,玩世不恭的表情,裹在人潮里,行过一个又一个或悲或喜的家庭和一句句关怀的话语,潇洒而孤单,沈晋。

结局是在意料之中的,茜茜和阳阳分别进了号称S市“四大名校”中的两所,一班的数学天才被位於本区的那所市重点抢了去,糖糖被另一所区重点Y中录取,秦央如愿以偿以超出录取线许多的高分进了G中。当年一起熬夜攻克那三道几何题的战友们也分别进了本区的这几所名校,除了沈晋,杳无音信。

大家回到学校来领毕业证,办公室里人头攒动,大家纷纷说著自己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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