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珏却已经走到了她身边没有几步的地方，他忽然停下了，他道：“你父亲呢？”
“活着。”庄归很短促的回答。
“活着又怎么样，活得好么？”
庄归忽然用那双带着血色的眼睛看着商珏，她道：“很好。”
商珏的语气已经柔和了下来，他道：“你希望我放过他么？”
“希望。”
“那你和我回去，我就放过他。”
“可以。”庄归的回答很简单，像是没有经过思考那般脱口而出。
商珏忽然冷冷一笑，“前半夜你还恨不得杀了我，现在又如此乖巧，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你愿意相信，那就相信，不愿意，就作罢。”
商珏看着庄归那平静的双唇一起一合，仿佛勘破了那万丈红尘的残像，带着古佛一般的端详。
他眯起了眼睛，唇边是淡淡的冷笑，“你肆意到这般地步，是真的忘了我以前是怎么教你的？”
庄归垂了垂眼帘，没有出声。
商珏看着她裸露在风雨中沾满了泥水的双脚，皱了皱眉，然后递过手里的布鞋道：“把鞋穿上，这是命令，你只能回答是。”
庄归木讷地看着商珏，她机械说道：“是。”
商珏又道：“过来。”
庄归看着他手中的那双鞋，她还是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脚已经走不动了，可否拿过来给我。”
商珏站在原地注视着她片刻，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是不信任和质疑，可是当他看见那双暴露在狂风暴雨中赤裸裸的脚踝，苍白而无力好像冰冷的已经没有了温度，他最终还是朝庄归走了过去。
商珏走到庄归身边，将鞋子放在了庄归的脚边，庄归却看都没有去看那双鞋子，她忽然轻声说了一句话，但是太轻了，被狂风所掩盖住了。
商珏没有听清，他皱着眉道：“你说什么？”
庄归默默地看着他，她道：“是你害死我母亲的。”
“是又怎样？”
庄归眼中的情绪越来越浓烈，声音带了颤抖，“你是不是一直是这样认为，我就是你养的一条狗，就算你把我四肢全部割了，把我耳朵灌聋了，把我眼睛给剐了，我也会一辈子心甘情愿为你做牛做马，因为我是你养的狗。”
商珏看着庄归，没有回答。
庄归自嘲笑道：“你回答不上来了是吗，所以一切就是这样没错是吗？”
商珏的眸子越来越暗，他看着这样的庄归，一个忽然有了血肉的，不再只是会行走的影子的她。
“其实你是对的，本来也许就算你真的把我眼睛剐了，舌头割了四肢裁了我也真的会继续跟着你，因为我没有自我，我只会依靠别人活下去。”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你伤害的不止是我，还有我在乎的人。我原来以为即使你伤害我在乎的人我也是可以无动于衷的，但是我现在我发现我无法无动于衷，不止如此，我还恨你恨得不得了。”
“所以就这样吧，这是最好的选择了。”
说完这些话，坐在悬崖边的庄归忽然一把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了站在她身边商珏的双腿，然后使劲拽着他的双腿就朝悬崖下滚去。
两个人就那样被捆在一起朝山崖下滚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づ￣3￣）づ
☆、第二十三章
大雨疯狂地从天而降；黑沉沉的天就像要崩塌下来，天边像一块巨大的铅沉沉地压了下来。顷刻间，一道电光划破天际，发出巨大的轰鸣，不一会儿就下起了瓢泼大雨，天地间变成白茫茫的一片。
轰鸣不绝的电闪雷鸣冰冷至极，一瞬间照亮了沿途黑暗一片的崖底。
庄归只觉得耳边隐雷阵阵，像是裹在厚重的棉被下闷着发不出声音，大脑中一段段的画面一闪而过，从她抱着商珏带着必死的决心从山崖滚落，立刻画面模糊又切换到她紧紧抱着他两人从山崖上一路滑落，在然后漆黑一片的天空和暴雨遮挡住了她的视线，浓重的黑暗中她只能感觉到商珏身体上的热度和他略重的鼻息，她闭上眼等死，便一切不再有直觉了。
但是出乎她意料的事，她好像还活着。
虽然眼睛重的完全睁不开，但是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微微蜷起来在缓慢地移动着。再然后，是脚步声，那人在她身边坐下。
庄归用力地想要睁开眼睛，可是她发现大脑依旧处于空白状态，她只好放弃这个打算，继续任由自己在那里躺着。
旁边的那人似乎也没有任何动静了，就这样庄归似乎又睡了过去。当她再次清醒的时候，她睁开了眼睛，第一反应就是去瞄身边的人。
让她很失望的是，那人真的是商珏。
他们应该是在一处石洞之内，而他则是靠着石壁看着她，眼眸平静无澜，像是死人一样毫无所求。
庄归闭着眼深吸了几口气，随后缓缓爬起来，她看着商珏没有说话，眼中满是戒备之色。
商珏看着她这幅样子，撇了撇嘴冷笑一声，“你不该用这种眼神看我。”
庄归蹙了蹙眉，她依旧盯着商珏道：“那不然呢，我应该怎么看着你。”
商珏靠着石壁，他微微仰了仰头，“就像你从前那样，怯懦的、畏缩的、唯唯诺诺的。”
庄归看着他的眼神越发沉静下来，她道：“我现在依旧是怯懦的、畏缩的、唯唯诺诺的，不然我就不会躺在这里。”
商珏将头转过去看着洞外边，好像已经渐渐黎明，能看到黑暗深处地平线上一丝丝的光亮。
庄归看了看洞穴的周围，也没有任何打理过的痕迹，自己也只是躺在商珏的外衣上面，她一点点爬起来道：“实在是奇迹，我们竟然没有死。”
商珏玩味冷笑道：“托你的福，我们本来就快要死了。”
庄归看着他道：“可是我觉得你似乎很好的样子。”
商珏讥讽笑道：“你觉得我看起来很好？”
庄归这才重新打量起了商珏的全身上下，确实也和她差不多了，他的衣服上很多处地方都有着血痕和血迹，还有些地方已经被他用衣服撕扯下来的布料给绑好了，却还是能看到渗透出来的血。至少看起来，也是狼狈不堪的样子。
庄归伸手去摸自己的衣服，这才安了心，自己随身带着的细小防身的匕首还在自己的腰间。她已经站了起来，然后一拐一拐地朝洞口走去，发现这座山洞的下面才是万丈悬崖，他们竟然如此幸运滚进了崖顶下方的隐洞。
果真是老天都在眷顾商珏么，还是认为他罪不至死。
庄归扶着山洞的石壁一点点朝下看去，她伸脚随意踢了块石头下去，许久都听不见石头落地的声音。
这时候，她忽然感觉到商珏走到了她的身后，她立刻吓得回头去看，才发现商珏果真已经站在她的身后。
他由上而下地看着庄归道：“怎么，是想把我推下去，还是继续拽着我往下滚？”
庄归不可否认确实有过这样的想法，她抿了抿嘴唇别过脸不愿意说话。
商珏一把拽着她的胳膊往身后的石壁上压去，庄归的背脊一下子撞在了石壁上，本来就有裂开的伤口，此时又一次被撞，疼得不得了，她吃痛地紧紧闭了下眼睛，随后又睁开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隐忍感情盯着商珏。
商珏手压在她的胳膊上，庄归只感觉到自己的胳膊被重重地捏着，商珏嘴角是一抹冷笑，那是他最惯有的表情，仿佛藐视众生那般，他道：“你不怕我了？”
庄归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她平静地看着商珏道：“怕。”
商珏一点点靠近庄归，他道：“你这张嘴什么时候开始学会说假话了。”
庄归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隐忍的。
商珏的手一点点的顺着她的胳膊往下滑，然后死死扣住她的手腕，他道：“我要你怕我，这一辈子都怕我，你最好记住这点。”
商珏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和过去的庄归很一样，又很不一样的女人。他喜欢听话的，不喜欢违抗他的。
听他话的，他很愿意好好地当狗一样养着，违抗他的，他会立刻干净利落地除掉。可是眼前这个理所应当把他奉上神坛的女人竟然想和他同归于尽，这让他十分烦躁。
庄归低垂了眼帘，她道：“我会永远怕你，然后呢，你能够得到什么，被仰慕的成就感，还是养着许多宠物的优越感？”
庄归只觉得他捏着自己手腕的手越来越紧，商珏嘴角略微的翘起，他的笑容很狠，他伸手将庄归的下颚紧紧捏住，然后拉到他的面前，他道：“你知道忤逆我的后果，所以最好不要在这里逞口舌之快。”
庄归表情很冷清，她道：“你早就应该知道会这样，又何必救我。”
商珏冷笑，他凑近庄归脸颊边，随后道：“你忘了你还有一位亲人，即使你把他藏到天涯海角，你也应该知道，我肯定也是能找到他的。”
庄归闭了嘴，不再说话。
商珏这才放开了她，他沿着石壁滑坐下去继续靠着它坐着，他似乎是累了，靠着石壁闭上了眼睛。
庄归用余光斜斜地看着他，她一直在想，他为什么要连她一起救了。现在她似乎得到答案了，一朝享受了被养在身边宠物仰慕的快感，又怎么愿意轻易放弃这样的成就感，这似乎就是商珏为什么会救她的原因。
外边的天越来越亮了，雨似乎也渐渐停止了，夹杂着雨水的风刮进来，打在庄归的脸上，她似乎又清醒了不少，看着那远处雾蒙蒙的一片，她就那样一直站了良久。
安静的洞中，能听到商珏轻微的呼吸声，他似乎睡着了，庄归缓缓转过头看着他的侧脸，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好像一朝又回到了多年前，那时候他就是她的天，她的地，她的一切，她每日每日地仰望他，却望尘莫及。
她曾经以为他对他还是有那么点温情在，现在看来那只是习惯了被宠物仰慕的快感而已。
她缓缓走到商珏身边，他刚才用她的父亲在威胁她，可是她并不惧怕，反正一切只要他死了，那么剩下的又有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