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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髯-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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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这一天的清晨,石闵也下了一个命令,命令将平棘之战俘获的三万胡人,也就是“国人”,全部就地处决。方式是坑杀。
李农道:“农以为,这三万国人,多为羯士,虽然附逆谋反,但也应该先悉数带回,交由皇上发落,贸然私自处置,多有不妥。”李农年长于石闵,闻讯赶来规劝,是因为感觉石闵这次处理的太过粗糙、太贸然了,害怕带来祸患。他在朝中多年,深谙保身之道,锋芒太露、结怨太深,都是大忌。后赵朝,杀汉人如草芥,对胡人却是一向极好,尤其是同族羯人,法律规定了有颇多特权和礼遇。按照一般的情况,这被俘虏的三万胡人,虽然参与了谋反,可被赦免的可能性却是极高。
石闵以右肘支案,右手手指来回摩擦着下颌的胡须,像是在拉着胡琴的琴弦,先是略略打了个哈欠,然后才漫不经心地回答:“李大人可放心,我是奉皇上密诏行事的。”
一个“的”字结束时略略加重了语气,同时目光如电,既冷且寒。与之相对,老将李农的心里也不禁打了一个冷战。他吃力的说道:“哦,是、是吗?原来如此……”
石闵微微一笑,道:“李大人,下一步,我们还要进攻幽州的石冲残余,带着这些累赘出动,也是很不方便,所以,圣上英明,提前为我们考虑到了的。”
“是、是!圣上英明,大将军英明!”李农唯唯称诺,不敢有异议。很不自在地与石闵寒暄了几句之后,就离开了。
已在帐外等候了一会儿的吴风紧接着走了进来。
“启秉主公。交由属下的工作已经完成,前来交差。”
“哦?好快!辛苦了。”
“由属下汇报一下完成的情况:从昨天开始,我们开始以志愿原则以及宁精勿滥原则,收编原石冲叛军麾下的汉营士兵,直至今日,共收编精壮…一万二千八百余人。其余未编入我军的人员,也已经按照主公指示,按照所在地域编成了小队模样。只等主公确认之后,就可以立刻将他们遣散回乡了。”
石闵笑了,说:“你这小子,还搞什么确认?我不是说过了吗?叫这些人返乡去就好了。”
吴风点头称诺。
石闵又补充说:“记得这给他们多配发些食物。我们这一仗缴获不少,已经足够军中支用的,他们中间有些路途遥远的,要多备一些。还有,军中多余的武器,也配发给他们一些,路上好防身。”
“那我便代这些人先谢过主公了。”
“切~!你谢个什么鸟劲?臭小子,快去办吧。”
吴风转身刚刚要走,忽然间又回过身来,说道:“真是想不到啊……我们这么快又回到这里了。”
这个地方,不久前石闵军曾经驻扎过,当时,是刚刚打败燕国的军队之后。想到此,石闵也感慨道:“是啊!是想不到,感觉真的是没过了多少时间。曾经的友军,现在成了敌对双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真是想像不到……”曾经驻守幽州的,石冲麾下的军队,是石闵对燕国作战时的战友和后援,才不过过了短短一、二个月的时间,便刀兵相见了,也难怪会使人心生感慨。石闵道:“政治上的斗争就是如此,如此的残酷,兄弟阋于墙时更是如此。今后,或许还会有更惨烈的事情在等待着我们吶!”
“如此一来,主公的理想也就……”
“是啊,也许更快,也许。”
“那属下告退!”
“去吧。”
吴风走后,石闵陷入了长时间的思索。也许是在考虑后后赵时代的政局发展、也许是在考虑自己理想的实现、也也许是在这时代乱局之中,感到了一些不知名的迷茫。
开局的先手,由谁来下?
原本,石遵许以王储为条件,来换取石闵的支持时,石闵心中曾经是一阵暗喜。但在事后,却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无形的压力和负疚感。这一许诺,使得不一定要动用武力手段,也同样可能获取长期计划当中一定要夺取的那个至高权力。但是,在原本的规划当中,这个王权,只是一个过程,而不是结果。
在当时,他没有将石遵的允诺告诉任何一个人,包括他以往最信赖,最可以无话不谈的那几个下属。又或者说,他最不愿意将石遵允诺的这件事告知的,也就是这几个人。然而,当第二天一早,石遵当众说出“努力!事成,以尔为储贰。”这句话时,他变得被动了,这个他原本想要保守的秘密,骤然间就公开化了。而在那一刻,在产生压力的同时,他反而又产生了一种解脱感。
在那之后。从理论上讲,石遵当时讲的这句话,石闵的属下们应该都直接或者间接的知道了。可是,从那时候至今,这些亲信们,当时曾经用“反胡”作为理念团结起来的同志们,却从来没有一个,因为这件事情来找过自己,和自己交谈过。石闵感到,他与自己那些过去亲密无间的部下们之间的关系,出现了某些不和谐,甚至可以说是有了一些裂隙的征兆。
而石遵夺取政权的道路,是如此的一帆风顺,连一场激烈的战斗也没有进行,顺利的出乎所有人的想像,也许就是因为如此,石遵可能后悔了他曾经允诺石闵的高额报酬。于是,在即位之后,他一反前言,册立了石斌的儿子石衍为皇太子。而作为对第一大功臣石闵的相应报偿,他一下子便封了中外诸军事、辅国大将军、录尚书事等诸多显要职衔,并命其辅政,使之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家第二把手。
对于石遵的出尔反尔,石闵当然是十分的愤怒。但是,在被背信弃义的打击的痛楚稍稍过去些时,他反而又有了一种莫名的轻松感,似乎某个看不见的包袱,也同时卸除了。
现在,开局的先手,由谁来下?
开局的先手,这一次,似乎又回到了石闵的手中。在他愿意的时间、成熟的时机、在没有心理负担的时候。
但是,与之前相同的是:在石遵过河拆桥之后,石闵的那些下属们,同样也没有因为这件事情,来找过石闵,就好象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就象上一次在石遵允诺的时候一样,这一点,令石闵很不痛快。当然,石闵并不是想要有什么人来安慰自己,只是觉得,这样很不正常,很令他心中不爽。
人在这种时候,就会产生孤寂感。
成就大事业之前,在向着某个巨大的目标前行的时候,所有的压力之中,也许,最让人难熬的,就是这种感觉。
“出去走走吧?”想起这些不愉快,石闵感觉自己急需要散散心情,于是,他从剑架上摘下佩剑,便撩开了帐帘走了出去。
在帐门两边执勤的执戟之士看见石闵出来,迅速向他敬礼。石闵以军礼回应并亲切地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膀,使那个刚刚转调过来的新人,有点受宠若惊。然后,石闵大踏步的走开了。
离宿营地不算太远的地方,一场屠杀正在进行中。空阔的平原上,人为地掘开了几个大坑。
“杀!”、“杀了他们,活埋这些蝗虫!”、“哈哈哈哈~杀得好!好极了!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等等。
在围观者中,不断地有人这样笑着叫着。即使是在军营之内,汉人也倍受胡人的压迫,所以,在这些叫好的人中,多数反而是这些即将被处决的胡人们的前同事。
这时,在围观者中有一汉人士兵似乎发现了自己苦寻的目标,从服装上看,他是一个刚刚被收编的原石冲部队的卒长,“你这个混蛋,你也有今天~!”那人跑上前几步,抓起坑边的沙土,像痛打落水狗一样的,将一把把沙石砸在刚才正在坑中苦苦哀求饶命的一名羯族军官的脸上,“你这个混蛋,你也害怕了是吗?当时你把我无辜的弟弟斩首的时候,为什么就不懂得害怕呢……?!”汉人士兵情绪亢奋癫狂地将手中的沙石一把紧接着一把的抛掷过去,脸颊已经被情不自禁奔涌而出的泪水浸透,连手指被沙石磨得血肉模糊也毫不在乎。
石闵冷冷的看着。这个由羯族王室养大的男人,对于羯人,内心里却并没有更多的善意。也许,自从战场上被认领过来的那一刻起,这个男人就已经注定要成为一个终结者。
不顾对象们苦苦的哀告,一串串被绑缚成一长串的胡人,被推入了不久之前他们亲手挖掘的大坑内。他们原是不擅长从事像挖掘这样的重体力活的,这种工作,他们从前一贯是交给卑贱的汉营来处理,而此时,在他们擅长执缰控弦的手上,新近添加的血泡,痛苦的表明了这种工作的艰苦程度。
有人已经开始迫不及待的向一个个装满人的大坑内挥锹,填埋沙土。他们的动作很熟练,显然是经常进行土木工作的,这些人全部都是汉人。
从动作上看,他们没有一丝的犹豫,仿佛被填埋的不是活物、不是人类、更不是之前他们曾经所谓的“战友”。他们其中很多人甚至是主动报名来干这件事情的,在这些人的心里面,此时有一种复仇的快感。
羯胡的统治来源于力量。用力量征服,用力量统治,他们曾经用暴力手段征服了不少人群,并且仍然在统治着。但是现在,他们的力量已经开始显现出不足。
“吴风人呢?”石闵问道,他巡视了一遍,没有在人群中发现本该担当监督的吴风。
“吴将军刚刚有事,被人叫往那处去了。”一个代行监刑职责的年轻军官回答道,这个年轻军官,石闵认得,是新近擒获石冲的功臣。
石闵不满地说道:“走开了?擅离职守可不是他的作风。”
杨晓替上司掩饰道:“刚才有人跑来说有急事,所以吴大人就临时走开了,临走前叫我临时代一下。”
“是吗?看来这份工作还真是不太适合他呢。”石闵的语气中透露出强烈的不满,“或许该说是‘君子远庖厨’吧?”
其实,刚才并没有人来找过吴风。而且,吴风在离开时,还曾经略带伤感和自责的自言自语道:“将来的历史,会怎样评价这一刻的疯狂呢?”对这一幕,杨晓隐瞒了。
石闵站在监斩台上向下望去,大地上星罗棋布,到处都是掘开的大小坑穴,然后活生生的生命在哭喊悲鸣之中被填入,然后被掩埋。“以德报怨可,何以可报德?以怨直报怨,又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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