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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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权- 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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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少爷满意的点点头,他也觉得很暖和,看起来很暖和。

凤知微却在发愁拖着这帐篷披风可怎么走路呢?

没拖几步,顾南衣突然耳朵一动,凤知微随即也察觉了。

前方,是一堆杂物,都是些渔民常用的盆网和摊晒的海菜之类,一点细弱的声音,从那些杂物下传出来。

凤知微三步两步上前,拨开杂物,倒抽了口凉气。

盆网之下,一个年轻妇人死在那里,背向外,身子半侧蜷缩着,奇异的拱成弧形,在她腹部之下放着一个盆,盆里一个孩子细细的哭着。

很明显,乱起时这妇人被人潮挤到这里挤压致死,却始终将孩子护在身下,她害怕自己倒下时压住孩子,不仅用背顶住了挤踏,还将孩子放到了盆里。

那盆不小,如果当时她能用盆把自己覆盖住,想必可以逃得一命,然而她想必已经重伤失去了力气,只能选择保全孩子。

凤知微望着那盆,眼眶微微的湿润了。

天下母亲,天下母亲,平日里平凡近乎于琐碎,唯艰难险阻之时,方可见深爱的力度跨越生死。

她将那孩子抱起,孩子果然毫无无伤,只是饿得哭,却又没有力气嚎哭,一旦被人抱起,立即用幼嫩的手指紧紧勾住了她的手。

凤知微忍不住笑笑,将脸贴在他吹弹可破的颊上,用帐篷布将他好好包起。

这一包便发现,孩子穿着十分精致,有种低调的奢华,脖子上的金锁片上没有字,却镶一块硕大的黑曜宝石,宝石之端泛深紫之色,华光四射。

再看看那死去的女子,衣着平常,普通人家装扮,一点首饰都无,凤知微心中倒有一丝疑惑,难道,不是这孩子的母亲?

不是母亲,又怎么能做到这一步?

这锁片太过珍贵,她想了想,摘下收起。

将那孩子抱在怀里,他立即不哭了,乐滋滋的吮指头,凤知微突起促狭之心,将孩子往顾少爷怀里一塞。

“你抱抱。”

顾少爷霍然被塞进这么一个“东西”,火烧了似的跳起来,第一反应就是扔,凤知微也有点紧张的望着他,做好去接的准备,然而那个扔的动作做到一半,那孩子似乎察觉,哇的一声哭起,顾少爷大惊,手刷的一下收回来,紧紧抱着孩子,僵在那里不动了。

“对了,不能扔,不能扔。”凤知微松一口气,笑眯眯的教育他,“你看,很可爱的是不?”

顾少爷默然半晌,和她商量,“不要。”

“要。”凤知微坚持。

“不要——”

“要——”

“不要不要——”

从来不肯多话的顾少爷都开始说叠字了,可见震撼很严重,凤知微露出笑面虎似的微笑,抓起他的手让他去摸那孩子细致如瓷的脸,“你摸摸,这就是孩子……这就是香,和温暖。”

顾少爷一个雷击还没反应过来,又一个雷劈下来,手指被拉到了孩子脸上,一触之下便是一颤,随即有如过电一般很快缩开。

“是不是很滑软,很香?”凤知微笑吟吟,不怀好意望着他,“你也曾这么软,这么香,抱在母亲的臂弯,你也应该听过母亲的小曲儿,被父亲这般抚摸过脸。”

顾南衣又颤了颤,一瞬间似乎有些失神,似乎在那一刹被凤知微的言语和怀中陌生的温软,带到了遥远得仿佛隔世的另一个世界,那里有色彩,有音乐,有笑脸,有他这一生里所有不能有的东西。

小小软软的身体抱在怀中,令他如此的不自在,像没有穿衣服在外面走,他应该讨厌的,应该像以往一样直接扔开,然而对面她的语声那么轻轻柔柔飘过来,他从她声音里听出和平日不同的感觉,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却直觉的知道,不能拒绝,不能扔开。

她的声音里,有希冀和愿望。

希望他的天地不只那一尺三寸和八块肉,不只是一片空漠和拒绝,希望他拥有更斑斓的色彩,更丰富的情绪,更广阔的天地,更饱满的人生。

希望他懂得,人世间一切可以为之流泪争吵喜悦欢呼的存在。

顾少爷僵硬的抱着,不知道有没有将她的话听进耳里,只是那抱着孩子的手臂开始颤抖,凤知微好笑的看着,觉得顾少爷抱孩子的模样真的很可爱啊很可爱,只是大高手被逼成这样实在有点不厚道,还是慢慢来吧。

她施恩似的把孩子抱过去,顾少爷发出生平第一次的长气,随即唰一下跳开,一个起落便钻进了远处的帐篷里。

岿然不动的顾少爷,被没良心的某人逼到狼狈逃窜,某人还毫不以为耻,在原地笑了一阵,抱着孩子找到燕怀石,要他立即找个乳娘来,随即进了宁弈帐篷。

宁弈也没睡,在油灯下支肘静静沉思,晕黄的光圈落在他眉睫,他看起来微微有几分疲倦,长睫在眼下挑出淡淡弧影,显出难得的沉静和温柔。

听见声音,他立即抬起头来,道:“深更半夜还在外面找什么……”

孩子突然细细“呃”了一声。

宁弈的话堵在半道,张口结舌。

凤知微今天吓了两个人,沉重的心情松快了些,笑道:“啊?殿下要说什么?继续啊?”

“哪来的孩子?”宁弈拉过她,凤知微将经过说了,却没有提那锁片的事。

宁弈伸手,去抚摸那孩子的脸,那孩子不怕生,格格的笑着,咿唔有声的啃自己拳头,宁弈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忽然笑了笑,道:“刚才一瞬间,我突然便以为到了十年后。”

“啊?”

“我在批阅公事,你抱着孩子进来陪我。”宁弈上挑的眼角几分戏谑几分正经,轻笑道,“然后我不理,你掀翻我的桌。”

凤知微忍不住一笑,心想这人又转弯抹角调戏她了,笑道:“殿下真是擅长想象啊。”

宁弈却伸手轻轻抚她的脸,问:“不可能么?”

他语声低沉,在这秋夜寂静的帐篷里迤逦如流泉,有微凉的风穿入帐篷缝隙,将桌案上的信笺卷起,他用肘尖轻轻压住。

凤知微坐直了身体。

“十年后的事情,谁知道会怎样?”她浅笑,眼睛里却没有笑意,难得的多了几分怅然和迷惘,“也许那时陌路相对,也许只是点头之交,也许依旧是如今这样,我在阶下拜你,你远在阶上,也许……也许相逢成仇。”

最后四个字说出来,两个人都颤了颤,凤知微转过脸,宁弈沉默良久,缓缓道:“理由?”

凤知微笑道:“我这不是打比方嘛。”

她抱着孩子站起,道:“我去看看乳娘来了没。”

宁弈静听着她的步伐远去,沉在晕黄光影里的颜容没有表情,半晌他慢慢移开一直压着桌案的肘,将那封被压住的信笺拿起。

火漆密封,千里加急,另镌属于他的情报司的独属暗记,说明这是一封极其紧要的密信。

他久久的抚摸着那信,不用翻动,信上的内容也已深刻在心。

良久他将那信举起,就上烛火。

暗黄的火苗舔舐着信封,信笺翘卷起灰白的边缘,落灰簌簌,在桌案上积压一堆。

信笺燃尽,蜡烛也将尽,他却没有添烛,支肘案前,任黑暗沉沉压下来。

良久,不知道在哪里,散出一声悠悠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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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宁弈那里出来,凤知微和燕怀石商量,将此次事故中失去父母或亲人的孩子,送到燕家开的善堂抚养。

“这是你燕家收买人心的好机会。”凤知微注视着那孩子香甜的吃奶,神情安详,“南海官民抗拒开办船舶事务司,你们世家在这件事里表现出的对立不能说错,但也不是最好的方式,展现完你们掌控经济的能力,便该开始怀柔,一味恃强,只会让别人抱成团警惕你。”

燕怀石十分赞同,脸上却有难色,凤知微问:“怎么?”

“两件难事。”燕怀石道,“一是南海百姓民风彪悍倔强,多年来对我世家的敌意不是那么容易消散,我们世家开设的善堂,从来无人问津,宁可去官府排队等优抚,也不去我们那里。”

“这个容易,”凤知微道,“把这个孩子送进你们的善堂,连同此次事件中无家可归的孤儿,百姓经过今晚之事,对南海官府定然有不满之处,你们要善于利用机会,接下来如何做看你们自己,无论如何先化解戾气再说,官府要是阻拦,我会替你处理。”

燕怀石满怀感激的看着她,半晌道:“我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

凤知微一摆手,笑道:“你错了,其实当初是你帮了我,若不是你,我根本进不了青溟书院,也就没有后来的一连串际遇,在帝京,我和顾兄一切吃穿用度,包括府邸婢仆都是你一手打理,混迹官场后一应人情往来,若非你雄厚财力支撑,也不能如此应付裕如,咱们是朋友,就都不必一一数这些见外了,第二件难事是什么?”

燕怀石叹口气,道:“第二件难事,是我怕有负你的看重。”

凤知微愕然,燕怀石道:“一言难尽,你会知道的……我燕家族老想求见你,你愿意一见么?”

“好吧。”凤知微注目他半晌,一笑点头。

看着燕怀石匆匆出去,凤知微皱眉喝了口茶,心想这小子什么难言之隐?怀石这么精明能干,对燕家居功甚伟,谁还能为难他?

帐帘一掀,鱼贯进来一群人,男女老少都有,燕怀石在最前面恭敬的掀开帐门,等所有人进来了,再跟在最后进入。

所有人从他身边过,对他的恭敬坦然接受,包括走在后面几位看起来和他年纪辈分相仿的男女都如此。

凤知微眉梢一挑,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燕家的长老们,都是今天白天见过凤知微的,跟在后面的却是今晚刚过来,由长老带着拜会钦差大人,此时看见钦差大人这么年轻,不过十五六岁年纪,都有些愕然。

凤知微感觉到有一双微带审视的目光看过来,她挑眉回望,队伍最后的那个女子,并没有收回自己的目光,还扬脸对她笑笑。

还真是……不懂规矩啊。

凤知微漠然望着她的笑容,一动不动,那女子怔了怔,笑意僵在脸上,脸皮抖了抖,显出几分凛然的怒意。

“南海燕氏,参见钦差大人,大人金安!”领头的老者颤颤巍巍行下礼去,其余人也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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