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之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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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存之罪孽- 第1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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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波跟她说起现在她家乡G市地区V县市面上假药泛滥,假医多,老百姓反映很大。路水莲敏感地觉得这是个好线索,决定跟同事漆波一同到她家乡暗访。

路水莲没想到当城市人享受日益完善的保健服务,想着如何休闲才能快乐,阔步迈向新世纪的时候,在一个不被注意的角落,有这么一群兄弟姐妹,因为贫穷和蒙昧,还不得不赤足穿着轮胎底的胶鞋,在荆棘密布的山路上,在风里雨里,艰难前行。当生存成为生活的惟一奢望,健康似乎是一种可望不可及的神话,他们,老人孩子妇女男人,几乎无一例外地,疾病吞噬着他们的生命,折磨着他们同样是父母生养的血肉之躯,穷困束缚着他们的双足,无知和无助让他们轻易地成了庸医手中肆意玩弄的猎物。

她和漆波坐火车转汽车,终于从v县搭上了一辆“叭叭”车,直奔大雨乡。车子号叫着在崇山峻岭的盘山公路上突突地跑着,两米见宽、碎石密布的路基下面是令人目眩的悬崖,心同着这车在崎岖的山路上突突地跳着。到了山脚下,一条弯曲的村路,村路两旁是收割了的稻田,那些矮矮的稻根桩子远远看去有种说不出的生机和美,一条清澈的小河潺潺地流着。

野草和花的香味在风中飘荡,这里的阳光灿烂而宁静,宁静得让她想起久远的童年,黄牛在田中缓缓地踱着,远离喧嚣的我贪婪地呼吸着这清新的空气,仿佛耳闻威尔第那优美的《四季》正破空而来。走上陡峭曲折的山路,她的感觉渐渐迟顿,山区秋天的太阳还是火辣辣的,半米左右的小径上满是尖尖的石头,要一不留神翻下几十米的山谷去,不断骨也得伤筋。口干、舌燥、脚酸、害怕,路水莲背着沉甸甸的行李在小径上如履薄冰,左摇右荡。四周群山环抱,看不到山以外的东西,连头顶上的天也是狭长的。中午她们终于到了漆波哥哥家,嫂嫂是一脸悲戚,孩子们也不大说话。

“能跟我说说你男人是怎么死的吗?” 路水莲问。“我男人才不过42岁,他死得真让人心酸呀,瞧这两个男孩还在上学,家里全靠他呢,今年阴历六月初二去G市做事。七月初九回到家里还没有事,他去赶场,晚上发烧,他就到乡里找个体土医生打针。十二日他还在打针,后来直接从v县去G市,听他同去的人讲他到那边就病了,拉肚子。他知道吃土霉素、氯霉素可以止泻,就买了一包土霉素吃了。”

“他怎么吃这么多?”

“可能刚开始吃几颗不管用,同伴说他拉肚子拉得嘴巴皮都是白的。后来他干脆就都吃下去了。十六日同伴看他不对头就送他回来,回来的路上到垆乡染镇,睡在地上找土医打了一针,还捡了点药吃。”嫂嫂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

第二百四十七章

 247。

“吃的什么药,打的什么针?”

“不晓得。我就把他弄回来了,到大雨乡个体医生那打针吊水,十七日晚上,我妈妈在那里招呼他。有人来告诉我,说我男人不行了,我不信。我拎着罐头去看他,到的时候见到他,他的嘴在不停地啊呀啊,手不停地揉腹部。我知道他肯定是肚子痛。没过十几分钟他就咽了气。”

“你问过那个给他打针的医生你男人患的是什么病吗?”

“人都死了,还问什么逑哩。”嫂嫂麻木地答道。

“你觉得父亲的死,那些个体医生有责任吗?”

“不能怪医生,他在G市吃土霉素吃了一包,怪他自己吃药不当,病了,死了,这是命。”嫂嫂一脸凄然。“哎——记者同志,我们这经济条件差,看病太难了,草医多,没有信得过的医生,要是这山区也有好医院,好医生,我男人也不会就这样死了。”

吃罢饭,当天下午,漆波嫂嫂带她们去村里的困难户漆高进家采访。“漆高进”一个穿着破衣烂裳的男人走了出来,头发乱蓬蓬的,满是灰尘。听说他识字,路水莲给了他一本《快乐生活》杂志|Qī…shu…ωang|,他好奇地翻了翻,就蹲在地上跟她说话。

“村里谁都知道我穷,主要我妻子小凤从嫁过来就病病歪歪的,我今年52岁了,27岁结婚后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她身体差,走路都累,做不了农活,也没生孩子。后来收养了一个女儿,今年八岁了。人家都读书我不能不给她读书呀,孩子今年发蒙读书,学校要收147块,我没有一分钱交,孩子在学校外面哭,校长老师看她可怜又让她进了学校,学费现在还欠着呢。种的庄稼交了公粮三口人吃还不够,我想去外面打工,家里有个病人。出去也不行,所以就越来越穷。”漆高进说着说着,有些麻木的眼神似乎蒙上了一层晶莹的泪光。

“你爱人呢?”

“躺在床上。”他无力地说。眼睛呆呆地看着远处的山。

“什么病,看过医生吗?有没有病历,拿来给我看看。”

“不知道什么病,到v县照过x光,好像是肺结核。没有病历,这几年没去看。到大雨乡卫生院打过针。这几天天凉又厉害起来,我请兄弟给她打针。”

“打什么针?”

“链霉素。”

“收多少钱?”

“两块钱。”

“我们想看看她,好吗?”

“我进去叫她起来。”漆高进起身进去了。小姑和几个看热闹的女人们示意我们不要进去,“会染上的。”我们还是进了房屋,

第二百四十八章

 248。

“加点雄黄、淘米水,一枝蒿捣烂,和在一起,吃下去就可以了。”老头在碗里倒了一大包雄黄,又到后面弄了些淘米水淋上,把一枝蒿放在石斗里捣了捣,和到碗里。“好,姑娘,喝下去!” 路水莲和漆波都吓了一跳。

“雄黄不是不能吃吗?而且放了这么多。”漆波问。

“谁说的,过端午不是喝雄黄酒吗?”老头很不服气。

“那我不敢喝。”漆波小心翼翼地说,

“那你就把它刷在上面。”

“好。”漆波把药涂在腿上患处,老头还好心地把剩下的药用一个空药瓶装了,说过会最好是喝下去。她们笑笑收了。在药店里路水莲发现有一瓶某药厂七年前出产的磷酸呱嗪片还在进门的药架上,瓶中还有十来片的样子,她问老头为什么还卖这种过期的药?他赶快把这瓶药拿到里边去了。讪讪地说没注意这个。在注射液一栏中她还看见一瓶五年前出产的硫酸阿托品注射液。桌上的注射盒里有几个陈旧的针头,有一个还弯曲生锈变了形。老头说他叫漆松柏,今年60岁,原来在v县人民法院做过审判员,父亲是老中医,跟他学的。

“你这里也给人看病吗?”

“看病打针都可以。”

“有药品经营许可证吗?”

“有,这乡里就是我有。”

路水莲转到后面的墙上看到了v县卫生局颁发的药品经营许可证,但并没有医疗许可证。

“你知道打青霉素要打试验针吗?要是不打,有的人过敏很危险的。乡里这种条件抢救都抢救不到。”

“这个我不大晓得。”临走,老头用作业纸包了一包雄黄执意送给她们,“最好把它加在药里面喝下去。”(注:漆波涂了这药不但毫无用处,红点反而更鲜艳夺目了。一位外科主任建议她立即停止用这种“三鲜汤”)。

她们从村民的嘴里了解到这个老伯的小舅子是V县卫生局的局长,而这条街上无证行医的大都有这样或那样的后台,而G市市长的老家正巧就是这个乡的,这些人都和上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告别大雨乡,路水莲和漆波又到省内几家规模较大的药材市场明查暗访了一周,两个人假装药贩子微服私访,没有公开身份,为了避免地方保护主义,甚至没有告知当地政府和公安部门。问得多了,那些药贩子猖狂得很,冲路水莲她们两个外地人大吼:“你到底买不买,不买就走远点!”有些人起了疑心,就操了家伙跟着她们后面威胁:“我们出门在外,无非是图财,臭娘们!要是挡了我的财路,我就把你们做了!告诉你们,什么叫先jian后杀,想尝尝滋味儿吗?”

路水莲回来后写就了一篇万余字的特别报道:主标题是《山民何时不再死于庸医劣药之手?》,另一篇是《可怕的暗流——假劣药品从滋补型转向治疗型》。

单天鸿看了,赞道:“写得好,我觉得你写的这两篇稿子很不错!我支持你!”

第三天路水莲回家苦笑着对他说:“大白兔,我的稿子一篇也发不了,厅长和总编辑都不赞成发,卡了下来。听说当地市长就是那个村出来的,跟我们总编辑是老乡,她调到这里来那市长听说还帮了忙的。马厅长则认为这是给他同僚脸上抹黑,卫生厅的孙厅长还不把他看作仇人似的,还以为是他策划的呢,就更视为洪水猛兽了。可是,如果不发,这种现状就永远得不到尽快的解决,假药还会残害成千上万人的身体,我于心不安哪。而且辛苦了一个周期全泡汤了,我心有不甘。”

“是真理,就要坚持,我支持你,这里发不了,我有个朋友在《天地快报》,他是已经退休了的总编辑,我把你的稿子转给他试试。”

几天后报纸把她的调查发出来了,全国舆论哗然,各报纷纷转载,中央对G市领导欺上瞒下、有令不行的做法明令查处,有关部门责任人得到相应处罚。该地庸医假药泛滥的状况也得到了有效控制。

是不是跟她这次报道有关系呢,单天鸿敏感地想。昨天她告诉他接到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莫非——他不敢想下去。望着乌沉沉的黑夜,听着时有时无的雷声,他却不知她身在何方,他该怎么办,怎么办?他心痛地流着泪跪在地上向天祷告:“上帝保佑你——水莲,我的好爱人,我不能没有你!求求您,万能的上帝,虽然平时我并不相信有任何神在,可是现在我宁愿相信,求求你保佑她,保信她,求求您!只要她平平安安,我愿意折去我所余不多的寿命,来换取爱人的笑脸。”一夜无眠,满头银发的单天鸿在昏黄的灯光下,在揪心的等待中度过了这一生中最漫长的夜晚。

好容易等到次日八点,单天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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