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的罂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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猩红的罂粟花-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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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青的衣服上,黑头苍蝇呜呜乱飞。二傻蜷缩在屋檐下的柱子下,恐惧地叫:

  血!血!!血!!!

  可是没有人注意他。他看见罗德仁脸上的肌肉皱成一团。

  阿龙说,不行!我们要给顾青报仇!一定要想办法对付刘三关那个狗日的!

  罗德仁一言不发,秋着脸。他瞥见顾嫂趴在桌上恸哭,小云站在顾嫂身边,扯着嗓子哭。

  顾嫂是个哑巴。顾嫂不是天生的哑巴,可是一次高烧过后,她就说不了话,只有在急了的时候,她的喉咙里才会发出嗷嗷的怪声。

  王金凤的眼角渗出泪来,泪滴潸然而下。她说,顾嫂,今后你跟小云就是我们家的人了,只要我们喝稠的,就不会让你喝稀的。

  顾青比罗德仁小好几岁,可是他跟罗德仁的关系一直不错,更是罗德仁的得力助手。如今为了罗德仁的事丢了性命,扔下妻小,罗德仁自然得管。于是无依无靠的顾嫂和小云搬进了罗德仁家,住进了西边的厢房。可是顾嫂没有吃闲饭的命,她为罗德仁家洗衣做饭锄地,像个长工。小云也是。小云见娘做什么她就做什么,还给罗德仁家的人端茶送水,久而久之,就成了使唤丫头。连跟她差不多大的香莲也常常喊:

  小云,我的洗脚水呢?给我端过来!

  小云就匆匆端起木盆进了香莲的房间,站在香莲旁边,垂手而立。

  经常跟罗德仁下四川的,除了已经死了的顾青之外,还有阿龙、阿虎和七斤。他们都是罗氏中人,阿龙年纪大点,牛高马大的,吃得起苦;阿虎憨厚,缺少脑子,可是忠诚;七斤虽然年纪最小,辈分也小,可是脑子灵活,学啥像啥。三个人都是罗德仁看重的。他们不是普通的马脚子,做完一趟生意,罗德仁总是会变着门儿多给他们银钱,或者给他们家里人买点什么,有时也叫阿贵送几袋米去。罗莆上罗莆地势高,没有田,种不起谷,大米在上罗莆来说是奢侈之物,平常人家,即使过年也很难弄得到。几个人都有家,住自己家里。住在罗德仁家的外人只有一个,那便是阿贵。

  阿贵是罗德仁家的长工,三十多岁了,还是个光棍。人勤快,可是邋遢,胆小,话多,因此就算缺人,罗德仁也不会带他出远门。阿贵从前有个老婆,那女人是逃荒到上罗莆的,据说生过孩子。阿贵从前在罗德仁家做短工,在族中人的撮合下,逃荒女人做了阿贵的老婆。阿贵最初对老婆很满意,可是后来有人开他的玩笑,他心里就不舒坦了。开玩笑的人说,阿贵,你老婆经验丰富,床上功夫一定很厉害吧?有天晚上阿贵就问老婆是如何嫁给她的前夫的。老婆说,娶的呗。阿贵转山转水问老婆从前的性事,老婆害羞,不好明说,就支支吾吾。阿贵不饶,问她第一次与前夫做那事时疼不疼,乳房第一次被摸是啥感觉。老婆越发害羞,说羞死了,干吗说这些。阿贵于是几近疯狂的折腾老婆,可是折腾着就感觉伏在老婆身上的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面容模糊的男人。性事之后,阿贵常常睁着眼睛想像老婆做闺女时候的样子。阿贵常常想,要是我是她从前那个男人该多好。他渐渐对老婆不满意了,看见谁家大闺女,就禁不住多看几眼,胡思乱想。后来老婆怀上了,阿贵心里虽说还有遗憾,可想到自己要当爹了,也就把心放到老婆身上。但天有不测风云,老婆难产死了,他借了债把女人葬了,给罗德仁家当了长工。阿贵历来好喝酒,罗秋源在上罗莆开了个酒店,顺带卖点小百货,阿贵是那里的常客,常常去赊酒喝。自当了长工,他的工钱大多买酒喝了。

  二傻不喜欢顾嫂和小云,也不喜欢阿贵,因为他们都不喜欢他。每次他想顺着楼梯爬到碉上去的时候,顾嫂都会扔掉手里的活跑过来,把他拽下楼梯。姑嫂高大肥硕的身体站在二傻身边,让二傻不由得产生畏惧之心。小云呢,那个小丫头,大多时候都噘着嘴巴,好像总有人惹她不高兴。二傻每次跟她说话,她都爱理不理。阿贵有时候还不错,当着爹和娘的面倒还客气,叫他“二少爷”,可是私下却也叫他“二傻”。不过二傻想,只要他们对他客气一点,他也就不计较他们。可是,他们怎么可能会对他客气呢。

  二傻最不服气的是阿贵也叫他“二傻”。 他有哥哥和妹妹,为什么他们不叫大傻和三傻呢?他问过阿贵这个问题。阿贵笑得蹲在了地上,双手捂着肚子,说,因为秋生和香莲都不傻。你呢,就是个傻子。

  那时二傻的娘还在。阿贵说这话的时候,贼一样四处瞅,他怕别人听见。四合院里只有他俩。二傻说,是不是傻子就叫二傻?

  阿贵笑得更是上气不接下气,可还是压低声音说,只有傻子才会这样问,所以你是傻子。

  王金凤从屋里出来了,小脚一颠一颠,像蹩脚的陀螺,总是摇摇晃晃的。她的暗灰色的脸上像布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眼睛瞪得圆圆的。她提着一根黑得发亮的烟枪,朝阿贵走来。阿贵赶紧敛起笑容,低着头,抱着干草到马房喂马去了。

  二傻觉得只有娘疼他。吃饭的时候,娘会说,二傻,吃饱点。有时候她会吩咐,说二傻人虽然小,可是饭量大,他想吃的时候,就弄点给他吃,别饿着他。二傻常常吊着两股鼻涕,这家里的很多人都笑话他,连爹也常常皱眉头,尤其吃饭的时候,他觉得爹的目光总是冷冷地打在他身上。可是娘不。娘会和颜地说,二傻,把鼻涕开了再吃。

  王金凤问二傻:有没有人欺负你?

  二傻站在娘面前,指着阿贵:娘,阿贵欺负我。

  娘说,怎么啦?

  二傻说,他叫我二傻,他还摸我*。

  二傻看见娘的脸上笑靥如花。娘咯咯地笑了,她说,二傻,你长大了,就给你娶个媳妇。

  二傻说:我不要媳妇,我要最好看的陀螺。

  阿贵正从厢房里出来,他停下来,冲二傻神秘地笑。阿贵说,二少爷,娶了媳妇就有陀螺了,尖尖的,圆圆的,又软又香的陀螺,最好看。

  王金凤剜了阿贵一眼,阿贵又讪讪地笑着进了厢房。

  给你说说罗德仁家那座老式的很土的院落。前院很大,很空,清一色的石板地面,每一块石板都精工凿过,很平。后院更大,也是石板地面,院中有树,有一些杂七杂八的花草。后院也有几间房,可是要转出槽门,从侧门才可以进去。本来正屋也有门也可以过去,可是那是后门,一般人是不能进的。前院和后院的正中是正屋,一共七间,王金凤住的是最东头,红霞住的是最西头。那排正屋的正中那间是堂屋,很宽敞。堂屋里也有后门,不过开在侧面的角落,因为中间的墙壁上供有神龛。堂屋旁边的几间,不常有人进去,门也不大开。正屋前东面的一排厢房,有秋生和香莲的卧房,几间客房,一个杂物房。杂物房里到了秋末就显得特别热闹,二傻看见爹带着几个人在里面燃起大火,用铜锅在炉子上熬大烟。二傻很好奇,就凑着门缝偷看。那时候,醉人的芳香常常飘出来,钻进他的鼻孔,氤氲在村子的空气之中。西面的厢房,从北到南,是厨房、顾嫂和小云、阿贵、二傻的卧房,再过去就是马圈,猪圈和羊圈在后院。本来马也可以关在后院的圈里,可是马是罗德仁的心爱之屋,关在前院,他可以常常看看。南边的一排,中间是槽门,旁边是茅房,碉,粮仓,还有几间屋子。很多时候,秋生和香莲的卧房是空着的,他们在外面念书。客房也常常没人住。

  顾嫂虽然起得早,可是没罗德仁早。只要罗德仁在家,他往往是那个院子里起得最早的人。天刚蒙蒙亮,他就走下院子,到马圈门口看看马,偶尔还给马添点草。然后出槽门,沿着门口的黄土路转。接着红霞也穿着睡袍从西屋出来了,站在台阶上打着呵欠。有时候,罗德仁在外面走了一阵,回来进屋,从后门转到后院,把枪拿出来,仔细擦拭。有时候远远地站着,拿枪对着靶子。后院高高的围墙边,竖着一个靶子,那是红霞来了之后叫人做的。红霞有时候也去瞄靶子,甚至还会冷不丁放一枪。二傻怕枪,可是一看见爹和二孃孃进了后院,还是忍不住拔腿跑出槽门,转到后院,在侧门边呆呆地看。后院的门在早晚的时候都是关着的,白天,老羊倌罗德山来把羊赶出去放,门就敞开了,要到晚上才会锁上。早晨的门没开,二傻就凑着门缝,用半只眼悄悄瞅。

  二傻玩够了才回到院子。那时候王金凤常常还没有出自己的门,可是二傻却嗅到一股特别的芳香,他知道是娘在屋里抽大烟。后来二傻听到阿贵给他说,知道你娘是怎么死的不?她是抽大烟抽死的!你看那罂粟花多漂亮啊,你嗅嗅,那些花散发出多么醉人的香气啊,可是越是好看的越是香喷喷的东西,它越能要人的命!

  二傻嗅着酒也有股香气。二傻说酒好喝不,给我尝尝。阿贵就把碗递给二傻。二傻喝了一口,才到喉咙,就吐了出来,说难喝,辣!

  阿贵笑笑,说,酒跟大烟不一样,喝着难喝,喝了舒服。不过,它跟大烟一样,都是香的,说不定,哪天我也会死在这酒里。

  二傻说,那你为什么要喝?你想死?

  阿贵说,我不想死,可是如果能够死在酒上,也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罗德仁不准阿贵喝酒,因为阿贵喝了酒就说胡话,有时候喝多了还会躺在院子里的石板上,该给马添草了他也不管。阿贵也说不喝了,可还是忍不住要喝。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四:丧事
二傻和秋生扶着娘的身体。王金凤闭着眼睛。可是她在说话,她说,罗德仁,要给二傻娶个媳妇,他都十四啦。王金凤说完,喘了口气,不动了。

  二傻和秋生都感到娘的身体沉了一下。阿贵小声地说,太太归天了。旁边的香莲早已泣不成声。罗德仁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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