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高压下人性的扭曲:古庄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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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高压下人性的扭曲:古庄纪事-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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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咱装成两口子,玩拜天地吧?”韩雪在炕上铺好一床褥子,将那条红领巾顶在头上,拉着我的手说。
  农村人举行结婚仪式,拜天地拜父母,夫妻对拜时都跪在铺着褥子的地下磕头。我和韩雪并列地站在一起,听她喊完“一拜天地”,我跪下去就要磕头,可她急忙把我拉起来。她说城里人不兴跪下磕头,鞠躬就行。我不同意鞠躬,坚持跪下磕头。后来她说,咱们来个折中吧!拜天地拜父母磕头,夫妻对拜就互相鞠躬吧!
  磕完头鞠完躬,韩雪在炕头上铺好一个被窝,然后找了根细麻绳,我牵着绳子的一头,她攥着绳子的另一头。我像新郎一样,领着扮作新娘的韩雪直接进了所谓的洞房。韩雪说不能直接进,咱们等于是在院子里拜的天地,应该先进屋,再拐进来才能入洞房。
  我按照韩雪划出的道儿,领着她重新进了一次洞房。
  “咱们拉灯睡觉吧!”韩雪摘下头上的红领巾,掀开被子,钻进被窝躺在半边,掀着被子等我一起钻被窝。
  韩雪和我躺在一个枕头上,合盖着一床被子,脸对着脸,她搂着我,我搂着她,彼此感受着对方热乎乎的气息,真像叔叔和婶子刚结婚时一样亲热。只是叔叔他们都脱光了衣裳,而我和韩雪是穿着衣裳的。
  “宝子哥,你永远喜欢我吗?”
  “永远喜欢。”
  “不嫌弃我出身不好?”
  “不嫌弃。”
  “那我长大后一定嫁给你。”
  ……
  窗外的雨仍淅沥淅沥地下着,我俩躺在一起说着悄悄话,完全陶醉在美好的遐想中。
  “当、当、当……”我家的挂钟敲了十一下。知道离大人们收工的时间不远了,才从被窝里钻出来,我下炕穿好鞋,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韩雪。
  韩雪开始收拾零乱的屋子。
  5
  天像下火一样热。
  院子里铺了一领炕席,席上晒着脚面厚的麦子。麦子是昨天才从队里分回来的,晒干后就该放起来了,它是全家八口人一年的细粮。
  我坐在阴凉处脱泥模子,脱一块摆在老爷儿地里一块,“一、二、三……十”,数了数一共脱了十块,又够我一个晌午输的了。那时脱泥模子,就像爷爷扬场打筛子,已经是熟套子活了。
  青草还没有长起来,坑里的水还很凉,大晌午的我们主要是玩泥模子,就像现在的孩子们玩游戏机一样上瘾。泥模子是由瓦片模子脱出来的,瓦片模子是用稀烂头发或者是破鞋烂套子换来的,换娃娃的小贩一吆喝,我们找来家里的破烂,尽情地挑选着自己喜欢的瓦片模子。模子有着各种各样的图案,上面有的是大公鸡,有的是大鸭梨,也有猪八戒和孙悟空……从坑边崴块黄胶泥回来,在碌碡上来回摔,摔得像母亲和的面一样柔软,揪成一个个饺子面一样大小的泥团,再把泥团在瓦片模子上摁均匀,揭下瓦片模子,一块图案清晰的圆形泥模子就出来了……大人们过年有时摆块砖轱辘二分钱的钢镚儿,钢镚儿有的轱辘得远,有的轱辘的近,轱辘完后用置子量,量上之后,远的为赢,近的为输。孩子们玩不起钢镚儿,就玩泥模子,跟轱辘钢镚儿是一样的玩法。连着两个晌午,我带去的一兜子泥模子全都输光了,建社赢了有半筐头子。并不是我们玩不过他,是因为他有一块稍大些的模子,上面是一匹骏马的图案,轱辘起来比别的模子总是跑得远,不知他是从哪儿弄来的,问他也不说。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三章 韩雪(10)
爷爷从外面回来,摘下蘑菇形状的草帽,呼打了几下子,然后对我说:“别弄这行子了,咱队从场里往家拉麦根,你拾柴禾去。”
  拾柴禾是我童年时期一项主要的劳动。夏天拔碱么棵,秋天搂树叶拣豆根,冬天在荒坡上搂老草……生产队里分粮食按人七劳三,人占七成,工分占三成;分柴禾全按工分。一个生产队二十多户,我家挣的工分属于多的。尽管是这样,分来的柴禾和拾来的柴禾加在一起,还是不够烧的,到了夏天总是要烧一段时间的煤火做饭。
  在爷爷的督促下,我磨磨蹭蹭地洗掉手上的泥,背起筐拿着筢,才开始朝外走。
  出门往东,拐向一条南北小街,出了街口,有一个十字路,一条东西路延伸到东洼和西洼,通往北面的路两边分别是五队和我们六队的队部。队部的办公室、库房及牲口棚都是土坯房,院子也是由土坯垒起来的。我们队的院子里刚拉回来一车麦根,鸡们成群结队地在里面找食吃。
  场在村子的背面,距离队部大概有三百米。风摇晃着路两边的槐树,地里的苘朝一边歪着脑袋,弱小的高粱苗向一边侧着身子,弯弯曲曲的筢印向场的方向延伸着。场里的滑秸已经垛了起来,只剩下一堆麦糠和摊晒的一片麦根,场头和两名社员正用杈子往牲口车上装麦根。
  几个孩子比我先来了,他们已经搂了一尖筐头子麦根。勤谨的拉着筢在场的附近转悠,可转悠半天那筢也没搂上多少,大多数的孩子们都在树阴下坐着。
  一匹毛长蹄子肥的枣红马拉着一车麦根从场里出来了,车忽忽悠悠地摇晃着,麦根纷纷地丢落一道,就像邋遢娘们抱柴禾,走到哪儿丢落到哪儿。孩子们拉着筢紧跟在车的后面,丢落的麦根很快被搂上来。狼多肉少,我们恨不得希望那些麦根都掉下来才好。尽管有一个社员在后面看着,我们时不时地还要从车上撕下一把。
  马车拉一趟麦根,我们最多也就是搂两大掐左右的柴禾。
  太阳剩下一杆子多高时,场里的麦根拉完了。
  孩子们背上柴禾筐,拉着筢,顺着来的路朝村庄走。多的已经搂满了筐,少的也搂了多半筐,我去的晚,搂柴禾时又贪玩,才搂了少半筐,跟人走在一起,真有些嫌寒碜。
  我故意落在人们后面,看周围没有村干部,就放下筢撂下筐,蹭蹭几下子就爬上树,“喀嚓”一声,一根槐树枝子被我撅断了,从树上出溜下来,将树枝折成几截,然后搪在筐的下面。看上去筐里的柴禾明显多起来,凑合着能跟人随个大溜了。
  风仍呜呜地刮着。奶奶常说,开门的风刮到点灯,看来真要到点灯时分才能煞风了。
  几个背着柴禾的孩子停在街口,还有稍小些的孩子也抱着柴禾的往那里凑。
  “拾柴禾来换模子,
  拾不了来换不了去,
  大风刮来的柴禾多……”
  韩雪蹲在街口上,面前放着六块泥模子,身后放着一个筐,一把竹子筢,一堆柴禾。她喊叫的声音像唱歌一样好听。
  孩子们把目光都集中在韩雪面前的模子上。模子比一般瓦片模子脱出来的要稍大一圈,上面的图案是韩雪亲手雕刻的,有伸着脖子的大公鸡,有耷拉着尾巴的猪,有耐寒的梅花,有向阳的葵花,有地上的汽车,也有天上的飞机,一块模子一个样,让人喜欢得不得了。建社那块骏马的模子,看来就是出自韩雪之手了。
  王墩解开筐绳,掐了一掐柴禾从韩雪手里换了一块模子:是一块飞机的图案。

第三章 韩雪(11)
闻明也用柴禾换了一块泥模子。
  韩雪的模子在减少,身后的柴禾在增多。
  孩子们换了模子,背起柴禾筐心满意足地走了。
  我多么地希望也能得到一块心爱的模子呀!
  筐里搂的柴禾本来就少,再拿出一些来换模子,显得就更少了,并不是心疼搂来的柴禾,而是背着不多的柴禾走在街上怕人笑话,怕爷爷看见呲嗒我几句。
  我朝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去,韩雪正呆呆地看着我,可没有往回招呼我的意思,我就没有答理她,转过身子,一步挪不了四指地往前磨蹭。如果是以前,她会主动地把模子送给我。我了解韩雪,她不是那种小气鬼,一些事情特别义气特别够朋友。可现在不行了,考试时我跟她闹了别扭,谁也不理谁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期中考试的时候,老师在黑板上出了二十道算术题,让学生们做。前面的十八道我都会,后面的两道说什么也不会了。韩雪做得又快又好,看她做完了,从头到尾地检查。我用胳膊肘捅捅她,想看她后面的题是怎么做的。一个班级三十多个学生,就孙老师一个人监场,搞点小动作是不会轻易发现的。可她对我的暗示竟然无动于衷,检查完后第一个交上卷子。韩雪连道题都不让我看,还算什么好朋友?气得我不再答理她,在桌子中间还划了一道三八线,要是她的胳膊一过线,我就毫不客气地撞她,她也不告诉老师,总是偷偷地抹眼泪。我的所作所为,得到柱子的称赞。
  太阳剩下半杆子高了,也快到收工的时间了,但四周还没有干活回来的社员。秃大伯挑着两只水桶从五队院子里走出来,边朝水井走边哼着小曲。他跟爷爷一样,也是给队里喂牲口的。
  秃大伯的背影消失在去水井的方向,看四周没有大人,我立刻停下脚步,朝着五队院子里张望,那里有去年的半垛豆秸子。
  我拿定偷豆秸子换模子的主意后,立刻放下柴禾筐和筢,空着两手跑进五队院子里,抱了一抱豆秸子,撒腿就朝外跑,也是怕碰上人,毕竟干的不是什么长脸的事。
  “换……换模子。”我气喘嘘嘘地跑到韩雪跟前,把豆秸子递给她。
  韩雪又把豆秸子塞给我,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不要。”
  “难道这不是柴禾?” 我反问韩雪。
  韩雪看了看我说:“是柴禾,可我要的是拾来的。”
  没料到她这样死脑筋,让我闹了个大窝脖吃。正当我抱着豆秸子不知如何是好时,韩雪用商量的口气说:“宝子哥,你把豆秸子给生产队送回去,我白给你两块模子,咱们以后还做好朋友,这样可以吗?”
  “你说话算数?”我用不信任的目光看着她问。
  韩雪发誓道:“要是骗你我是小狗。”
  我把抱来的豆秸子送回了五队院子里。
  韩雪白送我两块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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