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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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记忆-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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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衣襟里。随后梁上的两人又念道:“粑粑三对,高升禄位!粑粑四双,福满华堂!”念毕,先后各抛下三对和四双梁粑到主人家的后衣襟里。接过四次梁粑,主人家便站起身来,在两位老人的护送下走出堂屋。梁上的两人随即便把梁粑撒向房屋的四周,让前来吃新居落成酒的人来抢着捡。把梁粑撒结束,梁上的两人便慢慢走下梁头回到地面上。一时间,中堂内便点燃鞭炮,客人们也纷纷入席划拳喝酒。

  如今,在者要寨子里,已经没有人再建造这种“合”字型结构的木架结构瓦面房了。建造房屋时需要遵循的种种程序和规矩,建造房屋时的举行的种种仪式和活动,也都只能在记忆里进行回想。偶尔有户把人家建造水泥楼房竣工时,其岳父家也来祝贺,但送来的已经不是大梁,而是一些沙发、电视、洗衣机、冰箱之类的家具和家用电器了;偶尔也有户把人家在喜迁新居那天的良辰吉时也撒一点“富贵粑”,但已经不再举行那些必要的仪式,只是让两个人爬到房顶,三下五除二地把“富贵粑”往下一撒便完事,与过去那种建造房屋上大梁撒“富贵粑”的情景相比,既没有一点娱乐的氛围,更谈不上具有文化含量。如此一来,就更让我怀念过去建造房屋时送梁、开梁、包梁、点梁、上梁、祭梁和撒梁粑的那些情景……

  四

  寨子里那些不知传承了多少朝代多少年月的“合”字型木架结构瓦面房,尽管在文化内涵上具有构架美、造型美、排列美、色彩美等特点,尽管在居住习惯上具有历史悠久、适合环境需要等特点,尽管在使用上具有牢固、安全、适用、舒适等特点,但还是一天天被“口”字型的平顶水泥楼房所取代,老木屋的数量也正在一天比一天减少,正渐渐在现代水泥楼房林立的寨子里消失。

  其实,让人明显感觉到寨子房屋正在发生变化的,除了房屋的造型正在变化之外,房屋里的陈设也在发生着变化。走进屋里,家家户户的堂屋里都摆得有电视机。围坐在电视机旁,全家老老幼幼都看得格外高兴。电视机成了各家各户了解外面世界的窗口,成了老老幼幼丰富精神世界的载体。这又不禁让我回想起二十年前,无论走进谁家,都会发现一架木制的编织土布的机床,或摆放在堂屋的一个角落里,或摆放在一间屋子里,或摆放在铺有楼板的楼层上。机床上总有正在编织的土布。如今,这些曾经家家户户都必须拥有的机床,在寨子里已经很难再看到了。一种失落的心情,又不禁在我的心中油然而生。

  者要寨子是布依族寨子,编织土布曾是寨子里一道独特的风景。应该说,在二十年以前的那些岁月里,寨子里绝大部分人家大人孩子所穿的衣裳、所用的所有铺笼帐盖,都是用自家编织的土布缝制而成。我记得,在我参加工作以前,我的外衣、被套、床单,都是母亲用她自己编织的土布缝制的。参加工作以后,尽管我已经很少再穿土布衣裳,但却一直使用土布缝制的被套和床单,直到母亲年老了不能再编织土布。如今,不但我的母亲因为年老了不再编织土布,寨子里也没有人再编织土布。因为,年老的已经不能再继续编织,年青的却又不会编织,有少部分会编织但看到其他人都不编织了也就跟着不编织。寨子里没人再编织土布了,穿土布衣裳的人就不多了,能够用得起用土布缝制床单和被套的人家也不多了。于是,又常常怀念起曾经穿土布衣裳、盖土布被套、垫土布床单的那些岁月。

  在我的记忆里,者要寨子编织土布的历程大约有三个发展阶段:第一阶段是村里人自己种棉花自己纺线自己编织土布。这个阶段源于何时已经不可考证,只知道在上世纪六十年初才渐渐没有多少人种植棉花。第二阶段是村里人到集市上买回棉花纺成棉线,然后再用所纺出来的棉线编织土布。这个阶段大约从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开始至八十年代初期止。第三阶段是村里人到集市买棉线回来编织土布。这个阶段从上世纪八十年初至九十年代末,直到寨子里没有人家再编织土布。者要寨子编织出来的土布,有细白布、黑白条纹布、黑白格子布、彩色条纹布、彩色花格子布等多种品种。细白布主要用来做外衣、头帕和被套,用来做外衣和头帕时一般都染成青色或蓝色。黑白条纹布、黑白格子布、彩色条纹布和彩色花格子布,主要用来做头帕、床单和妇女的外衣等。

  小时候,我常见母亲和几位伯母及堂嫂在院坝里“牵线”。“牵线”都是在闲月里的晴天,今天“牵”这家的,明天“牵”那家的。有时一连半把个月都在“牵线”。自从村里人不再种棉花或不再买棉花来自己纺棉线以后,母亲和伯母及堂嫂们都是到集市上买棉线回来编织土布。买回来的棉线都是纱团,要先将棉线从纱团里抽出来用纱机架绕成一束。可以把一个纱团绕成一束,也可以把几个纱团绕成一大束。把棉线从纱团里抽出来绕成棉线束以后,就要找来白芨捣碎了用米汤煮沸,然后把棉线束放在煮沸后的白芨米汤里浸泡半天,拧干后放在阳光下曝晒。晒干了,根据编织的需要,再把一定数量的棉线束用所需要的彩色颜料来分别浸泡半天,拧干后拿到阳光下晒干。棉线束全部晒干后,再用纱机架把一束束的棉线绕成一个个锤状的棉线团,线团用一小截竹子作为轴。把棉线团绕好后,就要把棉线团安装到一个“线排筒”架子上,“线排筒”架子大约可以安装十多二十个棉线团子。“线排筒”安好后,就可以“牵线”了。“牵线”时,要先把四根约两尺左右高的木桩栽在地上,将“线排筒”架子上的棉线团的线头都抽出来,捏成一束后绑在一根木桩上,由一个拿着“线排筒”架子往前走,后面的人就用刷子把从“线排筒”架子上拉出来的线刷伸展,并把理伸展的棉线绕到另外的三根木桩上。把“线排筒”架子上的线团全部拉完,就按编布者所需要的图纹排列,把线一根根地穿进两副“套线帘”和一个“竹扣”,将已经穿过“套线帘”和“竹扣”的线头绑在编布机床的纱轴上,一面梳理,一面卷轴,梳理完毕,就装在编布机床上。“牵线”结束后就可以开机织布了。

  把线“牵”好以后,我常见母亲用两个或三个形状像小舟一样的梭子,在机床上编布。只见她左脚一踩机床踏板,纱轴上的线在“套线帘”和“竹扣”的作用下,就在母亲面前分成两层,母亲右手一甩,手中的梭子就从线层中穿过去到了左边;母亲的右脚又一踩机床踏板,纱轴上的线又在“套线帘”和“竹扣”的作用下重新交岔,在母亲的面前重新分成两层,母亲立即用右手将面前的“筘板”往前一拉,便发出“砰”的一声轻响,母亲随即又一甩左手,左手中的梭子便从线层中穿过去到了右面。这时,母亲左脚又一踩机床踏板,将面前的线分成两层,立即把面前的“筘板”往前一拉,“砰”的一声轻响后,随即一甩右手,右手中的梭子便一下子穿过线层来到左边。就这样循环反复,在母亲左右两脚不停地踩机床踏板、左右两手不停地甩梭子拉筘板的过程中,一种有节奏的“砰——,唧——,砰——,唧——”的声响便不停地传出来,一段精致的土布就一寸一尺地出现在母亲面前,然后又被母亲卷进了面前的布轴上。

  当卷在布轴上布达到一定长度时,母亲就会在赶场天的早晨,把布从布轴上剪下来,拿到场上请人染成青色或蓝色,第二场赶场时再去拿回来,给家里人裁剪和缝制新衣裳。那些尚未用完的土布,母亲便拿到院子里挂在竹杆上晾晒。望着一匹匹或青色或蓝色的土布,我们感到心里很踏实,因为有了这些布料作保障,就不用担心过年时没有新衣裳穿了。看着这些晾晒在院子里的一匹匹土布,左邻右舍的人都直夸母亲手脚麻利,才“牵线”结束不好久就编织了这么多土布。母亲编布的劲头就更足了,那一声声有节奏的“砰——,唧——,砰——,唧——”机梭声,仿佛就是从她心底里流淌出来的乐曲。

  农闲时节,母亲几乎每天吃过午饭后就要在机床上编布。在那一声声有节奏的“砰——,唧——,砰——,唧——”机梭声里,母亲编织了一匹匹细白布、黑白条纹布、黑白格子布、彩色条纹布和彩色花格子布,让我们全家老幼一年四季都有新衣裳穿,冬天床上总有新被套和新床单用。可惜,如今母亲已经年老了,不能再编织土布了,我们也不能穿上母亲亲手编织和缝制的土布衣裳,也不能使用到母亲亲手编织和缝制的土布被套和床单了。更可惜的是,如今者要寨子里已经没有人再编织土布了,那些曾经多少次出现在院坝里的“牵线”情景,那些曾经多少次出现在农闲时节的编织土布的情景,那些曾经多少次回响在耳际边的机梭声,都成了深深的记忆。

  然而,当编织土布的情景从者要寨子里消失的时候,当土布在者要寨子里已经再难寻找的时候,当编织土布的机床在者要寨子里已经难见踪影的时候,在一些布依族民族风情旅游景点,农民用棉线编织而成的土布被外地游客高价收购,常常供不应求,细白土布每丈售价已达一百五十元人民币左右,黑白条纹土布和黑白格子土布每丈售价已达二百元人民币左右,彩色条纹土布和彩色花格子土布每丈售价达三百元人民币左右。在城里,纯棉线编织的土布制品也已经成为人们争相购买的抢手货。一些有商业眼光的人,经常去那些还能生产土布的地方,把土布收购进城后,按现代人的着装要求制成一件件时髦的衣裳,每件价格高达数百元甚至上千元;按现代人的消费眼光,将土布制成一套套精美的床上用品,每套售价高达上千元。这,就是已经从者要寨子里消失的土布!是啊,为什么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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