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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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记忆-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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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沾上鸡冠血后粘到老槐树的树干上。把猪和鸡清理干净后,要等到“坡谢”山上祭供山神爷的人回来了,才能开始祭供老槐树。

  在“坡谢”山上祭供山神爷的人们,把带上山的公鸡宰杀前,也要先把鸡冠子掐出血来,在鸡颈上扯下几根鸡毛,沾上鸡冠血后粘在山神爷的神位上。把鸡打理干净后,便放到锅里与那块四五斤重的刀头一起煮。煮熟以后,各用一个碗盛装鸡血和鸡杂,各用一个盆盛装煮熟的公鸡和刀头。先把盛满谷了的斗摆放在山神爷的供桌上,接着在斗前铺上一段长一尺二寸长或二尺四寸长的青色布或蓝色布,并把两个杯子、两双竹筷了摆放在布上布,然后把煮熟了的公鸡、刀头、鸡血和鸡杂摆放在杯子和筷子前面,随后组长便恭请山神爷来享用。大约十把分钟后,又把鸡和刀头从供桌上拿下来切成块状,用豆腐、木耳、粉丝等作配料做成几道菜肴。把菜肴做好并摆放到山神爷的供桌上后,组长点香燃烛插在装谷的斗里,在供桌上的酒杯里斟满酒,然后恭请山神爷他老人家出来享用。为山神爷的酒杯斟过三次酒以后,组长便招呼一起上山的其他人员,整齐地跪在山神爷的供桌前,一齐给山神爷焚烧纸钱,请求山神爷保佑全寨子一年到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六畜兴旺,家家平安、户户吉祥,邻里和睦,老幼安康!然后便各自取出一个酒杯、一副碗筷,围拢在山神爷的供桌前,一起推杯把盏,尽情地吃菜喝酒。等把带到山上的酒菜吃光喝光后,大家才一个个红光满面地慢慢走下山来。所以,在山上进行祭供活动的人们,一般都要到下午三点半至四点钟时才能回到寨子中间的老槐树下。

  到“坡谢”山上祭供山神爷的人回到寨子里以后,人们便着手对老槐树进行祭供。祭供仪式由寨子里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担任司仪。根据司仪的口令,筹备组的人员先把一个装满谷子的大斗摆放在树下供桌上的最里边,再在斗前铺一段一尺二寸长的青布或蓝布,并在布上摆放酒杯和竹筷,接着便把已经清洗干净的猪、公鸡抬到树下的供桌上,然后点燃香烛插在那个装满谷子的大斗里,由组长负责恭请老槐树这位老人家出来享用。大约半个小时之后,筹备组人员便把供桌上的猪抬下来,割下猪头、猪项圈和猪尾巴,与公鸡一起放进铁锅里煮。随后,筹备组的人又剖开猪肚,把肠肝肚肺掏出来打理干净,用糯米饭和猪血拌和均匀了装进肠子里做成血灌肠,其他的内脏就放进锅里煮。在煮公鸡、猪头、猪项圈、猪尾巴和猪内脏时,筹备组的人及时把猪身子砍成若干小块,进行肥瘦搭配后分成若干堆,然后依次装进各家各户带来的盆子里。锅里的肉煮熟以后,筹备组的人员就分别各用一个盆把公鸡、嘴衔尾巴的猪头、猪项圈、猪内脏、血灌肠及豆腐、木耳、粉丝等菜肴盛装起来,用盘子把糖食果品装好,整整齐齐地摆放在老槐树下的供桌上。组长随即把脸和手洗干净,到供桌前点燃香烛,给酒杯斟满酒,恭请老槐树这位“老人家”出来享用“三月三”的供品,恳请老槐树他“老人家”保佑全寨子一年到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六畜兴旺,家家平安、户户吉祥,邻里和睦,老幼安康!组长给老槐树斟过三次酒以后,司仪便下令筹备组的人员,组织全寨人家每户派出一名代表,各自手执三柱香,按点名的先后顺序依次走到老槐树下排队站着。人员全部到位后,司仪便号令大家向老槐树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礼毕之后,司仪让大家原地站着不动,筹备组成员连忙从大铁锅里给每户人家舀一碗米饭,将祭供老槐树的那些菜肴,一样拈一箸放在各家各户盛装猪肉的盆子里,然后依次点名让各户人家把分到肉和菜饭拿回家祭供家神(即祖宗)。

  待各家各户的人员离开老槐树,司仪便安排筹组的人员,辈份不同的按辈高低、辈份相同的按年龄大小的次序,依次围站在老槐树下的供桌边喝酒吃菜,直到把分给各家各户后余下的那部分祭供老槐树所用的菜肴、酒水和糖食果品吃完后才回家。人们都回家以后,喧闹了一天的老槐树下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寨子里的人家吃“三月三”晚饭时,自己家不准别人来打扰,自己家的人也不能去打扰别人家吃晚饭。所以,吃饭时全寨子都是家家关门闭户,安静得连鸡鸣狗叫的声音都没有。

  小时候,我喜欢过“三月三”。因为过“三月三”寨子里很热闹,而且家里还蒸黄糯米饭、打柴色糍粑、煮红鸡蛋,这些东西味道非常可口,让人越吃越想吃。但过“三月三”时,我却一点也不想吃那顿规矩繁多的晚饭。一是从老槐树下分回来的猪肉,只能用白水煮熟了蘸辣椒水吃,吃起来既油腻又没有味道,非常难以下咽;二是吃饭时规矩甚多,既不准说话,也不准东张西望,既不准在嚼菜饭时让嘴里发出叭哒叭哒的声音,更不能用筷子在碗里选菜,这些要求严格的各种规矩,让人拘束得几乎一顿饭吃下来就会憋出病来;三是不准外人参与同屋吃晚饭,若有客人来访,吃饭时要让客人到另一间屋子里回避,等自家人把饭吃饱了以后才能开门让客人出来并做饭菜给客人吃,客人显得极为尴尬,主人也显得极为尴尬。这样的饭菜,能有几个孩子愿意吃呢?

  自从考上师范学校到外读书以后,我就没有再回家乡参加“三月三”活动,也没有再吃过一顿“三月三”的祭供晚饭了。尽管已经有二十多年未参加“三月三”了,但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当年在家过“三月三”时祭供晚饭的那些情景:

  父亲把在老槐树下分到的猪肉和菜饭端回家以后,奶奶就把全家老幼都吆喝进屋。把大门闩上,父亲在堂屋里升起一堆火,在火堆上安放一个铁三脚,把肉倒进一个锑锅里,抬在三脚上掺水煮。煮熟以后,奶奶就用一个大碗舀了一碗,连同从老槐树下端回来的那碗米饭一起,摆放到家神前的供桌上,点燃香烛,给桌上的酒杯斟满酒,恭请祖先们出来吃用“三月三”的祭供品。斟过三轮酒,奶奶就喊全家老幼都跪在家神脚,给祖宗焚烧纸钱。烧完纸钱,祭供家神的仪式就算结束,奶奶就让我们规规矩矩地坐在火堆旁待候。奶奶随后找来一个簸箕摆放在火堆边,然后把几副碗筷、一碗糊辣椒蘸水、一叠纸钱、一升谷糠摆放在簸箕里。将这些东西准备好后,奶奶便从锑锅里舀出一缸钵肉摆到簸箕里,然后舀饭逐一递给家里的人。等大家手里都拿上筷子端上饭碗后,奶奶便对大家说,吃饭时不准说话,也不准在菜碗里翻,只能拈到什么吃什么,吃完饭后要递给她舀,不能随意起身。吃饭饱以后,要先从簸箕里的升子里抓一把谷糠搓搓手,再从簸箕里拿几张纸钱擦擦嘴和手,搓手的谷糠和察嘴的纸不能乱扔,要放进火堆里焚烧。

  交待清楚这一切要求后,奶奶便比划了一个吃的动作,家里的人才开始拈肉吃饭。我非常害怕吃肥肉,但吃饭时拈到的却总是肥肉。但夹上筷子的肉却又不能再放回盛菜的缸钵里,只好硬着头皮把已经夹上筷子的肉片打了一下蘸水后送进嘴里,然后刨一口饭压住,嚼也不嚼就往肚子里咽,但仍是油腻得让我直冒眼泪,这样一直吃到第三块肉,便把一碗饭给吞完了。望着缸钵里那些白花花的肥肉片,我再也没有半点食欲,于是便放下碗筷,抓谷糠搓手拿钱纸擦嘴。尽管我已经搁下碗筷,但奶奶却不允许我离开座位,要等全家人都吃饱了才准我站起身来。我只得耐着性子坐在凳子上等着,直到奶奶把碗筷和锑锅里没吃完的肉收拾妥当,才开门出来。对那些没有吃完的肉,奶奶连锑锅一起放在柜子里藏着。奶奶说,从老槐树下拿回家的这些菜饭,千万不能让外人看见,更不能被狗呀猫呀之类的牲口给偷吃,否则,家里就会一年不得平安,甚至还会出大事。一般来说,吃“三月三”的祭供晚饭,最好是一顿就把从老槐树下拿回的肉吃过精光。但如果不能一顿吃完,也可以在第二天接着吃,直到吃完为止,但必须按吃第一顿时的那些规矩来进行。

  我不明白,吃“三月三”的祭供饭为什么要遵守这么多规矩,为什么不把那些肉炒成回锅肉之类的可口菜肴后再吃?对我提出的这些问题,奶奶说她也不知道,只晓得这都是老辈人传下来的。其实,奶奶也知道,吃祭供饭的这些繁琐规矩,确实显得很不方便,但为了一家老老幼幼的平安,也只好默默地遵守执行了。

  五

  “三月三”的祭供活动,让寨子中间那株老槐树尽显了“老人家”的尊贵与威严。

  “三月三”最终也成了老槐树这位被者要寨子尊敬和爱戴了若干代的“老人家”的忌日。

  寨子里有人说,老槐树是被人辱骂后晕倒而死的。因为他若干年来一直受人尊重,突然有一天被人破口大骂了一顿,一时间接受不了所受到的耻辱,便气愤得昏倒而摔死!

  寨子里也有人说,老槐树是被狂风暴雨推倒而死的。因为他若干年来一直倍受人们的尊重,狂风暴雨十分妒忌,于是便趁他正沉浸在人们的敬畏之中不敌防的时候,将他推倒在地让其跌死。

  这两种说法孰是孰非,谁也不敢枉下定论。因为白天寨子里的人正集中在老槐树下进行祭供时,刚好有人在老槐树下的石拱桥上指手划脚地破口大骂,夜里这株老槐树就在狂风暴雨之中轰然倒下了。那天正是农历三月的第一个蛇场天,正是者要寨子过“三月三”的大好节日。

  那天,正当寨子里各家各户派出的代表整整齐齐地站在老槐树下,心诚意挚地在司仪的号令下向老槐树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地施礼时,突然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骂骂咧咧地冲到石拱桥上,指着老槐树下的人群破口大骂,说有人良心歹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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